夔州大仓。王先成部在夔州,操练水陆士卒,囤积军械火油;史弘肇在秭归、夷陵,二人一面稳固地方,一面厉兵秣马。只要时机成熟,或联盟内乱爆发,或北线尘埃落定,便可沿大江东下,以雷霆之势,直捣楚、吴心腹。”
言及此处,萧砚停下脚步,目光投向远方辽阔的天空,倏然发笑。
“江南一时连结,看似汹汹,实乃疥癣之疾。其联盟松散,内忧深重,破之不难,唯在时机。故当下之重,仍在漠北。李嗣源八千孤军深入漠南,乃此局关键一子。朱友文已钉死其白道川归路,王彦章在易州佯动,牵制雁门晋军,实出塞以待。等漠北尘埃落定,便是腾出手来,收拾江南跳梁之时。”
女帝颔首点头,半点不疑萧砚所言,只是问道:“那漠北王庭那边……”
“述里朵既有胆魄,耶律剌葛必为之利令智昏,叛军正被其顺利诱入既定战场;连同李嗣源在内,亦由石敬瑭深诱入网。”
萧砚语气平淡,思忖道:“述里朵非庸碌之辈,解决耶律剌葛之乱,当无大碍。加之王彦章、元行钦乃百战骁将,机变果决,再加一个朱友文,足以应对漠南变局。”
他顿了顿,没有提及李茂贞,只是目光微凝,道:“至于李存勖…确是一代枭雄之姿,用兵奇诡,胆魄过人,当年虽侥幸胜他一场,却也不可小觑。不过其国新丧,内有其沙陀宗室尾大不掉、阴山诸部反复未平,外有我军重兵虎视眈眈。此番他欲解李嗣源之困,无论作何抉择,是倾力北顾,还是忍痛割肉,都将决定晋国未来之气数,我倒是拭目以待,如有必要……”
姬如雪本安静地听着,这时候却突然止步,轻声道:“如有必要,是不是……”
萧砚笑笑,拍了拍她与女帝的掌心,没有再出声,只是一起缓缓赏观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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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合,为秦王府的亭台楼阁镀上一层沉郁的金边。前院偏厅内,烛火初燃,光线昏黄,将几个侍立其间的人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砖上,更添几分静谧。
萧砚陪女帝等人用过晚膳,步入厅中,于主位落座。鱼幼姝悄步近前,低声禀报道:“殿下,陆姑娘带到了。”
前者没有多言,只是于主位上点了点头。
片刻,着一件素雅襦裙的陆林轩被两名女卫无声的引了进来。
陆林轩发髻梳得整齐,衣着也洁净得体,显然未被苛待,但那张原本明丽的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踏入厅门的瞬间,身体更是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不用想也知道,那两份传遍天下的檄文,尤其是其间关于一些什么“霸占弟媳”的隐喻,近来恐怕很让她难以入睡。
天下汹汹物议,这个时候更让她在萧砚面前无地自容,仿佛自己真成了祸乱宫闱、引动兄弟阋墙的红颜祸水。
萧砚挥手屏退女卫,只留鱼幼姝侍立在厅门内侧,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厅内一时只剩下三人,空气凝滞,只有烛火微晃,以及陆林轩极力压抑却依旧紊乱的呼吸。
“抬起头来。”
萧砚的声音很平缓,但落在陆林轩耳中却如同惊雷。
她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幼鹿,挣扎片刻,才极其缓慢地抬起脸。但视线甫一触及主位上那双眸子,便如遭电击,慌忙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
“江南之事,檄文所言,”萧砚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闻,“陆姑娘想必已知晓了。”
陆林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巨大的屈辱和恐惧攫住了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又被死死咬住嘴唇咽了回去,只留下深深的齿痕。
萧砚将她剧烈的反应尽收眼底,遂笑了一声,只是再出言时,声音里多了一丝形似长辈的安抚:“不良帅的算计,你我俱是清楚。你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用以乱李星云心智,构陷本王声名。至于囚禁弟媳亦或其他……”
他洒笑一声,未再多言。
陆林轩闻言,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动了半分,恐惧稍退,但眼中的惊惶和那份难言的羞耻并未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
“秦王…我知道…我知道是他们的算计。可我…我在这里一日,岂不是…岂不是就一日坐实了那些污言秽语师哥他…他会不会真信了天下人…又会怎么看我”
不过只说了这么寥寥数字,泪水竟已在她眼中终于忍耐不住,无声地滑下来,滴在地砖上。
萧砚看着她泪流满面,也是一时沉默,鱼幼姝见状趁势就要上前,萧砚却是又略略抬手向她示意,然后才对陆林轩道:“安心待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王行事,何须向天下宵小喋喋解释至于李星云…”
他语气微沉,“他若信了那不良帅,信了这满纸荒唐,那便是他咎由自取,也是他不信与你这个师妹近十载的情分。路,是他自己走的。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