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震。
三载寒暑,殚精竭虑,风霜雨雪,无数个不眠之夜,脱离中枢的寂寥,此刻都被这沉甸甸的‘基石’二字所承载。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端酸涩难抑。他素来心态豁达,低调务实,此刻却觉得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哽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身体便要再次重重伏下:“殿下——!”
萧砚却洒然发笑,稳稳托住了他的臂肘。
“故,”萧砚的声音平稳,道,“此局非你之失,亦非韩、敬之过。晋国处心积虑,以遗命为饵,诱巴戈入彀,再借追捕之名,调驻军越境,逼赵国表态。其意在乱,非只遗命而已,亦在挑起梁赵之隙,试探孤之底线。此等阴微之局,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萧砚的声音沉了下去,“此局,除孤亲临,以雷霆之势慑其心胆,破其奸谋……”他目光扫过冯道骤然绷紧的脸,没有继续说下去。
冯道此刻脑中如电光火石。萧砚那未尽的话语,瞬间点破了所有关节。冷汗瞬间从冯道额角、脊背涔涔而下。他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自责,只剩下惊悸与明悟:
“臣愚钝。”冯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晋国此计,歹毒如斯。无论赵国是否阻拦,只要冲突一起,殿下苦心经营的北顾大局便顷刻瓦解。届时赵国慑于殿下责难,暗中倒向晋国与之勾连不提,或连王处直都有异心,并连自保割据。此等局面……”
他长长一叹,艰难地吐出结论:“除殿下亲临,以赫赫天威瞬息震慑战场,令二李、王镕、王处直肝胆俱裂,令数万骄兵悍将不敢妄动……又有何人能解此危局纵使子明将军在此,亦唯有提兵鏖战一途,玉石俱焚。”
冯道深知萧砚所言非虚。与民同休的国策在前,北顾大局在后,若没有萧砚亲至,若没有其赫赫凶威与无可匹敌的震慑力,将一场燎原大火扼杀于星火之间,赵地必然反复。
这非是臣下无能,实是唯有君王之威可解的危局。
“殿下圣虑深远,非臣等愚钝所能及。”冯道声音发颤,自责未消,却更多了几分明悟与后怕,“然臣等身为股肱,不能为君分忧于前,反使君王犯险,终是失职。臣惶恐。”
“起来吧,”萧砚的声音缓和了些许,手却未松,“瀛洲之事,你处置得宜,孤心甚慰。眼下赵国甫定,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或还需靠你来拟定镇州防务与赵国善后条陈。”
“谢殿下宽宥。”冯道就着萧砚的手起身,动作间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踉跄。他深吸一口气,竟从怀中贴身处,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份用厚实油布仔细包裹的文卷,恭敬呈上。
那卷宗沉甸甸的,显是早已备好,其中条陈,事无巨细,涵盖了赵国军政接管、赋税厘定、官吏考绩、户民安置等方方面面,俨然是其人殚精竭虑的心血。
萧砚接过,略一翻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他转向侍立帐门、如标枪般挺立的秦王义从。
“召殿前司定霸都指挥使田道成、铁骑军厢都指挥使李思安、邢州安国节度使王景仁、邺王兼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洺州团练使阎宝、相州刺史乐从训、贝州刺史贺德伦,即刻入帐议事。”
这七人中,除却田道成和李思安,以及一个所谓邺王罗绍威外,俱是河北腹地手握重兵的梁朝节帅、大将,他们的齐聚镇州,本身便是最强烈的信号。
对赵国的处置,已从军事威慑,正式转入实质性的权力交割与疆域整合。一场无声的兼并,即将在这帅帐中落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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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色的天穹沉沉压下,定州城北平王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
“报——”急促的脚步声撕裂了王府的死寂。
斥候几乎是扑进大堂,急声道:“大王,急报!梁…梁秦王萧砚,亲率百骑,昨夜已至赵州。赵王宫变,张文礼被斩首示众。赵国…赵国大军易帜了!”
“什么!”王处直猛地从主位上弹起,手中把玩的玉貔貅“啪”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脸色瞬间煞白,如同被抽干了血液,踉跄后退一步,撞在沉重的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复而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道:“百骑…百骑入赵州王镕…王镕那个废物!”
大堂内死寂片刻,旋即炸开了锅。
“大王,此乃天赐良机,”定州都押衙和昭训猛地出列,声若洪钟,“萧砚轻骑入险地,身边不过百人,赵国新附,人心未定。且世子已按大王密令,率精兵前出镇州,正可与其呼应。请大王速发我义武镇精兵,联合世子及赵地忠义之士,星夜奔袭赵州,擒杀萧砚!萧砚一去,则河北危局立解,我定州亦可为三镇盟主!”
“不可!”节度掌书记梁汶急声反驳,须发皆颤,“萧砚用兵如神,岂会无备百骑入赵州万一是饵又当如何赵国大军顷刻易帜便是明证,此乃请君入瓮之局。世子之前贸然前出已是险棋,我定州若再动,正中其下怀。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