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在纳鞋底的军嫂说道:“那可真奇了。会不会是周营长的双胞胎兄弟”
“那可真说不准。那年月闹饥荒,周家要是养不起孩子,送走一个也正常。”
孙桂芳压低声音:“周毅他爹娘去得早。具体咋没得,问俺男人他都不知道,只说他们做的是保密工作。”
“保密工作难不成是搞科研的”潘茉莉隨口问道。
孙桂芳摆摆手:“这俺可不敢瞎猜。他们两口子走后,留下四个孩子,周毅拉扯小的三个可不容易。现在要真有个华侨兄弟,那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孙桂芳!”张淑慧尖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你这样的思想非常危险!说什么华侨兄弟来了日子就好过,你这是否定社会主义优越性,嚮往资本主义腐朽生活!”
孙桂芳嚇得一个激灵,手里的南瓜子撒了一地:“哎哟俺的娘欸!张淑慧同志,俺就是嘴快胡咧咧,您千万別往心里去。”
张淑慧板著脸,一副正派的神情。
“孙桂芳同志,我们要艰苦奋斗,自力更生。你这种贪图享乐的思想要不得。轻就是写检討,重就是影响政治审查。到时候你家王桃儿上学、参军、招工,可都得受影响!更別说,会连累王参谋了!”
“俺写检討,俺这就回去写检討!”孙桂芳慌慌张张地跑了,周围几个听热闹的军嫂也赶紧的散了。
张淑慧眯著眼睛,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周家来了个像周毅的华侨还送了贵重礼物这事儿......说不定能做点文章。
陈米玥站在不远处,冷眼看著张淑慧远去的背影,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女人又要兴风作浪了。果然贵重的礼物要不得。大院儿里坏人的眼睛都盯著她。
这孙桂芳,真是该罚她写一百遍检討,嘴巴不把门,脑子还別裤腰带上。
不过周毅父母的事情她只知道他们是在周毅十几岁就不在了。至於是做保密工作这事儿还是头一次听说。
若孙桂芳说得属实,他们就是为国捐躯了。她的公婆是值得敬佩尊重的人。
陈米玥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定了定神,继续往乔雪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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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雪家的小屋里,赵家婆子姚氏盘腿坐在炕上,麻利地剥著生放在了粗瓷碗里。她斜眼瞥了瞥坐在窗边纳鞋底的乔雪,见她手里的针线活做得心不在焉,白胖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儿媳妇。今儿中午还能吃上肉不拿肉票去买点肉回来。咱燉生吃。”
针尖在鞋底上戳了个歪斜的针脚。乔雪抬起脸,心里是气的,这个婆婆平时啥也不干,也不帮她带栓子,只要是她一出门,栓子就被她赶出去。说是碍著她睡觉。
大院很多孩子瞧不上栓子有个黑五类的妈妈,常常欺负他,他从来也不告状。
有一次,他被秦民推倒了,脚划拉好长一血条条,他愣是没回家对著她哭。只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妈妈,为啥他们那些小娃娃会討厌我呢我很乖啊。他们不和我玩儿,还欺负我。”
他嘟著红嘟嘟的嘴儿,很委屈的低下头玩儿著小胖手指。
“是因为妈妈,不怪你栓子。”乔雪给他的伤口涂药,神色黯淡的说道。
“他们是因为討厌妈妈吗”
“是的栓子,是妈妈的错。和你没关係。”
“不,是他们的错,妈妈是好妈妈,我一直一直都和他们玩儿也没关係,妈妈不要伤心。”
那一刻她抱著栓子,强忍著泪水。她的心啊,像被放在笼屉上蒸过了似的滚烫的疼。
就说她婆婆吧啥也不干就算了。把娃娃看好了,別让他出去被欺负,这点要求都做不到。还天天变著法儿的要吃这吃那。
上次去九叔那里拿来的红肠和午餐肉罐头,她都不敢让她看见。她隔日就拿去黑市卖了。不然早就让她一锅燉了。
不是不给她吃,这房子,也不隔味儿,又不隔音的。做啥吃的,整排房子的邻居都知道。要是让隔壁知道她家三天两头有肉吃,还不得给人家天天编排。
更何况隔壁又住著钱满满这个作精,所以啥好东西,都不敢露出来。
偏偏她婆婆成日要吃好的,真是为难的她眉毛都拧成一块儿了。
她都是悄悄买了肉,半夜燉好了,第二天再给她婆婆吃。
只是就她婆婆这吃法,她每天辛辛苦苦赚的那些钱,就只能餵她婆婆肚子了。
每天小心翼翼的过日子,照顾这个家,她心里的委屈,却从来没和別人说过,毕竟看在她死去丈夫的面上,也要善待婆婆。
乔雪眼角泛著红,將声音压得极低:“妈,前儿个才吃过肉,肉票早用完了。再说那笔丟了的钱还没著落,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人交代。哪有心思给你张罗好吃的。”
提到钱,姚氏的声音也不敢大。毕竟两百块呢,让別人听到了,肯定有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