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下,飞舟越过沟壑,直往密林深处。
陆归尘喉间忽涌起腥甜,他强咽了下去,但左胸甲冑的凹陷处隨著呼吸传来的钝痛却是不止。
他心中念头几转--依然得见杜惊鸿一面。他必须弄明白,那只红鸞的血液,到底是后天接触了什么奇物染上的,还是生来就有了明灵血脉
这关係到薛丁格的血液之谜,关係到万灵如何得到了明灵血液。
他回忆起自己初次遇见薛丁格的场景。
那是他上山修道的第三年,不到十岁的自己,在半山腰的树林里,撞见了一只不到一尺大小的食灵猫。
那时它在山林间不停翻滚,撞击树干,呕吐,嘶吼,现在回想起来,確实像是误食了什么剧毒或者高阶灵材的样子。
正思忖间,下方几十丈外的密林树冠上,一个棕褐色的身影骤然映入眼帘。
薛丁格,身形已超两尺半,正稳稳蹲踞在一处枝椏上,琥珀镶金的双瞳,正凝视著半空飞舟中的他。
及至飞舟趋近,凝目细观。猫咪一身棕褐色毛髮虽凌乱不堪,除却右前爪血跡斑斑、赫然脱落了两枚锋锐利甲外,確无其他伤痕。
那完好的左爪之下,正牢牢摁著一枚核桃大小、竖瞳早已灰败涣散的蛇类眼球。
待薛丁格轻盈跃上舟板,陆归尘俯身將其周身仔细检视一番,確认除右爪之伤外,別无大碍,心下稍安。
他唇角微扬,抬手轻抚过猫首绒毛,笑声里带著讚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呵,倒真有两下子,薛丁格!这都让你打贏了看来这些年,確实没白吃我那么好东西。”
猫咪有些萎靡,低低“喵呜”应了一声,抬起那只尚算完好的左爪,將爪下沾染血污的蛇眼,轻轻推至陆归尘身前。
他眸光在那冰冷蛇瞳上停留一瞬,若有所思。翻掌取出一只洁净玉盒,小心翼翼地將其收纳封存,收入了储物袋中。
飞舟破空,云霞渐染。
两刻钟后,舟身微沉,稳稳落於璇璣驻地山顶主殿前,而非往日棲身的东临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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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驻地。
山林靠西的独栋木屋內,灵禽一脉大弟子杜惊鸿静立窗前。
屋中,一条右眼只剩血肉模糊窟窿的青蛇,萎靡地盘踞著,仅存的左眼艰难地抬起,望向窗边的身影。
杜惊鸿的目光掠过青蛇狰狞的伤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慟无声蔓延。
“她走了,你又何必独活”他背对著蛇影,声音轻若囈语。
寒光乍闪!一道银光划过,一颗硕大的三角蛇头飞起,那独眼中带著人类不能理解的依恋和不解。
瞳孔迅速黯淡、涣散,蜷曲的半截蛇身在地板上剧烈地抽动了几下,渐渐平息。
大梁之上,一只两尺来长的赤红鸞鸟翩然落下,尖喙精准地侵入青蛇腹下,叼出一颗墨绿色的蛇胆。
杜惊鸿依旧纹丝不动,身影寂寥地投在木墙上。
他忆起初入宗门时,那个粉雕玉琢、总爱亦步亦趋跟著他的小丫头。她捧回这枚蛇卵时,圆脸上绽放的光彩;为了看小青蛇破壳,她拽著他一天往灵兽暖室跑十数趟的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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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得到红鸞雏鸟后,她对这只火红幼鸟的精心照顾,甚至胜过她自己的青蛇。
明知他困守清玄城七年,归期渺茫,仍决然留下相伴的情意…
“綺兰啊……”杜惊鸿喉头滚动,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我说过多少次,莫要擅作主张……你为何……偏是不听”
大师兄!大师兄!天大的好消息啊!”屋外猛然传来急促的呼喊。
杜惊鸿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负手转身推门而出,神情已恢復大半平静。
一个青衣少年大叫著,风风火火冲近,手里攥著一枚玉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多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什么事”
“是师祖!师祖有消息了!”少年激动得声音发颤,连忙递上玉简,“天泽海前线刚刚回传,原来师祖並未陨落!他在负伤后觅地静修,不仅伤势尽復,更与伴生天鹤双双突破至金丹后期了!”
杜惊鸿接过玉简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颤,脸色一白,身形一晃。一股巨大的荒诞感瞬间攫住了他——若这讯息早两日传来,她何至於走上绝路命运何其戏謔!
大师兄,你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少年见他神情怪异,担忧地问道,“这真是喜事啊!对了,周师姐呢
昨儿她说要出去办点私事,到现在都没见人影。她前些日子还一直念叨,盼著大师兄能早日回宗,借宗內的百灵池助红鸞冲关,好让你也能顺利筑基……”
“你师姐...”杜惊鸿喉结艰难滑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悲嘆,“她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