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用带着试探的语气询问:
“侯府的管家前两天还念叨,说您排的《包公审案》比戏楼的新编戏有嚼头,不知时老板打算何时回京?”
时念掀起车帘,晨光落在她眼底,亮得像碎金。
“李护卫这是替盛京的看客问的?”
她挑眉,目光扫过路边田埂上插秧的农妇。
“都是大家捧场罢了,不过我倒听说,大满园与花月楼合作排新戏了?”
“那范妈妈素来会做生意,想必如今的盛京,也不缺唱戏的角儿。”
李复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勾起抹淡笑。
“时老板消息灵通,花月楼确实请了大满园的老师傅,模仿排了几出《西厢记》《牡丹亭》。”
“刚开始倒真热闹了几日,连户部的小吏都跑去凑趣。”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讥诮。
“可那戏唱得……怎么说呢,就像糙汉穿绣鞋,看着花哨,走起来全不对味。”
时念想起流芝信里写的“花月楼姑娘唱《梁祝》,把化蝶唱成了调情”。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范妈妈的姑娘们,原就不是吃这碗饭的。”
“时老板说的是。”
李复接过话头,马鞭在掌心轻轻敲着。
“她们唱的哪是戏?”
“分明是青楼的调调,把张生跳墙演成了公子偷香,把黛玉葬花改成了小姐思春。”
“刚开始还有人图新鲜,后来连醉醺醺的勋贵都嫌腻,说还不如去听书先生讲得实在。”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马车。
“何况花月楼到底改不了老本行,台上演着卖艺不卖身,台下照旧有姑娘往客人怀里钻。”
“盛京的学子们最是清高,见了这光景,谁还肯踏进一步?”
“听说上个月有个举子去了趟,回来被同窗笑了半月,说他斯文扫地。”
时念望着远处掠过的杏林,果不其然。
花月楼的根子里还是青楼,范妈妈学的不过是怡红院的皮相,却学不来骨子里的东西。
那些姑娘们带伤登台的韧,那些“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底气,那些把戏台当战场、把诗句当刀枪的决绝。
“这天气,瞧着是要转凉了。”
她忽然道,放下车帘的一角。
露出手腕上的玉镯,那是在青石镇的杂货铺买的, 简单却温润。
李复抬头望了望天边的云,铅灰色的云絮正往南压,风里果然带了些凉意。
“是啊,再过些时日便是立秋。”
他勾唇一笑,目光落在马车帘上绣的红梅。
“听说永州的秋菊开得好,时老板到了那边,或许能排出新戏。”
时念没接话,车帘从指尖滑落,隔绝了外面的风。
车厢里,婴宁正抱着琵琶调弦。
见她进来,忙停下手里的动作,水绿色的比甲扫过琴身,发出清脆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