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回到家中,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床上。晚间,裴崇安来到二弟的房间,无言地坐在床边。过了许久,崇仁才睁开空洞的双眼,茫然地盯着床顶,平静地开口:“大哥,给杜叔叔写信吧。告诉他,我们三兄弟从未忘记他的大恩大德。”
裴崇安轻叹一声,温言道:“好。只是亲事两家可以先议定。如今我们在朝廷眼中是乱臣贼子,不能贸然接杜家的瑶妹妹来辽东成亲。万一瑶妹妹来辽东途中被发现,杜叔叔一家被扣上‘通敌’的罪名,就绝无活路了。只能等王爷打下江山后,你们再完婚。明日我会去向王爷禀明情况。王爷手下养着不少探子,我这个铁骑营统领必然时刻被人盯着。若被发现私下联系朝廷官员却不禀报,便是犯了王爷的大忌。你今晚定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早还得去当值。”
崇仁点点头:“好。”
裴崇安继续道:“崇仁,这事是大哥逼你,对不住你。但我们这样的家族要想活下来,总得受些委屈。人生有时就是与遗憾相伴。凡事都有代价。当年杜叔叔为了至交情谊,为我们家四处奔走,结果受牵连断送仕途,还连累了儿女。如今你为了报恩,就得舍弃自己的情意。你看,我们兄弟当初受了张夫人的恩惠,所以你在发现苏家二房算计张二小姐时,立刻回家告诉了你嫂子。我们一家受了张夫人的情,就得去还,因此你嫂子才登门告知张夫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前年周家大爷因此休了泽祺的娘,再续弦……泽祺长大后若知道是你嫂子透风给张夫人,害他娘被休,你说他会不会恨我们家?他祖父是巡抚,若扶持他,他将来必非池中之物。对裴家而言,便是树了一个强敌。所以你嫂子才让年仅五岁多的嘉梁去陪伴泽祺,一是真心疼那孩子,二是希望他们数年相处,结下情谊,将来即便有恨意,也会淡些。嘉梁刚到书院时,天天得陪着泽祺,等泽祺睡了才能回屋练字。他那么小,也会累,但崇青回家说,你侄儿从未懈怠过一天。直到去年泽祺没那么想娘了,嘉梁才正式进学堂。你嫂子当初只是在他走时交代他要照顾好泽祺,他便坚持做到。他是裴家的长子,日后要担起照顾整个家族的重任,不能随心所欲。在家他是我们疼爱的小公子,去了书院就得尽力尽责照顾泽祺,他得把两家以后有可能出现的仇恨减少。你嫂子让人给你熬了安神汤,可能一会儿就送来。你喝了早点睡一觉,明早还要当值。我们是军中将领,容不得儿女情长耽误公务。想想李云峰的祖父,当年以为云峰已死,不也得坚守在战场?”
崇仁认真应道:“我知道了,大哥放心。”
第二天,天刚微亮,崇仁便起身沐浴,换了身干净衣衫,将情绪掩藏,翻身上马,前去军营当值。从此,他不能再想他的婉宁妹妹了。
裴崇安到了军中,径直前往王爷议事厅。王爷已在等候他的禀报。裴崇安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面带难色地看着王爷。王爷会意,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下两名武功高强的亲兵侍立椅后。裴崇安这才恭敬禀道:“王爷,当年家父身陷囹圄,幸得杜家叔叔四处奔走,才保下我们三兄弟性命。他为救家父受到牵连,仕途尽毁,被贬至化州苦寒偏僻的谷县,已近十年。两家父辈早年曾有口头婚约,如今他家女儿与臣二弟年岁相当,故想延续两家通家之好。杜家叔叔毕竟是朝廷命官,此事臣特来禀明王爷。”
王爷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表示知晓了。
裴崇安继续道:“臣斗胆恳请王爷相助,将臣所写书信转交京城百草堂掌柜。他与臣在云南任职的表叔有药材生意往来,届时表叔会设法将信转交给杜家叔叔。”
王爷看了一眼左手边的亲兵:“安排人替裴统领把信送到京城。”
裴崇安将信交给亲兵后,恭敬退下。
王爷一直忍耐到晚上才在书房召见幕僚陈先生。陈先生见王爷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心头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他胆战心惊地起身躬身道:“王爷,可是属下有不妥之处?”
王爷并未出声。陈先生只能一直躬身站着。王爷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不过片刻,陈先生额头已渗出冷汗。过了好一会儿,王爷才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淡淡道:“陈先生坐下吧。”
等陈先生战战兢兢落座,宣王才道:“陈先生,本王请你来协助,亦知你行事初衷是为本王着想。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