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5月的乌江,浊浪如奔马般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碎成银珠,又被江风卷着打在人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安鸣皋趴在峭壁的灌木丛中,手指深深抠进岩缝里,潮湿的泥土混着血珠从指甲缝渗出,他却浑然不觉。视线穿过摇曳的茅草,江面上穿梭的渔船正收起渔网,而在下游不远处,一艘渡船正破浪而来,船头飘着的旗帜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省军的青天白日旗——那旗帜上的太阳总带着刺目的冰冷;也不是神兵的黄旗——那上面的符咒虽能聚拢人心,却挡不住真枪实弹。这面旗帜是红底镶黄边的,中央绣着镰刀斧头的图案,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风中猎猎作响,连湍急的江涛似乎都为它让路。
“那是啥旗号?”身后传来张羽让的低语,带着几分警惕。这位曾经的“神将”早已褪去了绣着符咒的战袍,换上了冉少波教他们用粗麻布缝制的短褂,腰间别着去年从黎纲旅缴获的驳壳枪,枪套被磨得发亮。三天前,冉少波拿着一张手绘的地图找到他们,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沿乌江侦查,留意一支挂红旗的队伍,他们是专打土豪的红军,可能要过江。”
安鸣皋摇摇头,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草图,冉少波的字迹刚劲有力:“军师说,红底带镰刀斧头的就是红军。他们打富济贫,军纪严明,比咱们神兵更懂打仗。”他指尖划过图上的红星标记,想起昨天祠堂里的争论——张金银捧着桃木剑跳脚,说“非黄非白的都是妖旗”,要请神坛的法师来“作法驱邪”,却被冉少波冷冷打断:“枫香坝大捷,咱们谁带了黄符?”一句话让满祠堂的人都闭了嘴。
正说着,江面上突然响起“砰砰”的枪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水鸟。那艘挂着红旗的渡船遭到岸边民团袭击,子弹打在船板上溅起水花,木屑随着波浪沉浮。安鸣皋眯起眼睛,看见船头一个络腮胡大汉挥着手枪大喊,声音洪亮如雷:“别慌!瞄准射击!沉住气!”他身边的士兵迅速卧在船板上,枪托稳稳抵住肩膀,每一枪都打得民团阵地一阵骚动,很快就把嚣张的火力压制下去。
“是红军!他们真的来了!”安鸣皋激动地拽着张羽让的胳膊,指节都泛了白,“咱们要不要帮忙?军师说他们是朋友!”张羽让紧盯着那面在枪林弹雨中始终不倒的红旗,旗角被流弹撕开了个小口,却依旧倔强地飘扬。他突然一拍大腿:“帮!军师的话错不了!”
清脆的口哨声划破江面,埋伏在峭壁上的二十多个神兵立刻举起步枪,枪口从灌木丛中探出,对着民团背后扣动扳机。“砰!砰!”几声枪响,民团阵脚大乱,他们没想到背后会有埋伏,以为是“神兵显灵”,纷纷扔下枪四散逃窜。有个民团小头目跑得太急,摔进了江边的泥沼里,挣扎着喊“菩萨饶命”,引得神兵们低声发笑。
渡船靠岸时,水花还在船板上流淌。络腮胡大汉第一个跳下来,军靴踩在卵石上发出咯吱声。他看见峭壁上下来的神兵们,虽然衣衫破旧,眼神却透着股狠劲,顿时爽朗地大笑:“好样的!枪法准得很!你们是哪路英雄?”张羽让挠挠头,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指着安鸣皋:“他读过书,让他说!”
安鸣皋挺了挺胸,把冉少波教的话说得字正腔圆:“我们是德江稳坪的神兵,奉冉少波军师之命,在此接应红军!”大汉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安鸣皋生疼:“冉少波?黄埔毕业那个冉少波?我们找他好久了!我是红三军后卫营的,姓贺,叫我老贺就行!”
当晚,安鸣皋跟着贺营长的队伍向枫香溪进发。月光像流水般洒在山路上,红军战士背着步枪行军,步伐整齐得像一个人,没人念咒画符,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气神。有个小个子战士脚磨破了,一瘸一拐地落在后面,立刻有个老兵停下来,从背包里掏出绑带蹲下身给他包扎:“忍忍,到了宿营地给你上草药。”远处传来炊事员的吆喝,原来有人的行军锅掉了,几个人笑着围上去帮忙抬起来,没人抱怨,没人责骂。
安鸣皋看得呆了。他见过省军的骄横,抢百姓的东西时比土匪还凶;也熟悉神兵的松散,行军时总有人掉队偷懒。可这支队伍不一样,他们身上有种奇特的凝聚力,像把散落的铁屑吸在一起的磁石。
“小兄弟,你们神兵真能刀枪不入?”贺营长走过来,递给他一块烤得焦黄的玉米饼,香气直往鼻孔里钻。安鸣皋脸红了,咬了口饼子含糊道:“以前信这个,后来军师说,那是骗术。上次打枫香坝,我们靠的是埋伏和战术,不是神符。”他把冉少波教的“三段式伏击”“交替掩护”讲了一遍,贺营长听得连连点头,巴掌拍得他后背生疼:“这个冉少波有真本事!咱们红军打仗,也靠战术不靠迷信,你们找对路子了!”
走到半夜,队伍突然停下。贺营长举起右手,掌心朝前,整个队伍瞬间鸦雀无声。他压低声音命令:“前面三里地有民团哨卡,按老规矩,摸过去偷袭!”安鸣皋看见红军战士们像狸猫一样散开,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钻进树林时连树叶都没惊动几片。他们的“攀崖术”比神兵练的更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