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里的众生相(1 / 2)

    北国的春雨,不像南方那般缠绵,而是带着一股倔强的、不肯罢休的寒意,淅淅沥沥地下了整整一天。到了夜晚,雨势并未减小,反而更加细密冰冷,敲打着筒子楼斑驳的窗棂和瓦片,发出连绵不绝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雨水顺着墙壁上未干透的红漆污痕蜿蜒流下,象是这栋楼在无声地流血。巷子里早已泥泞不堪,浑浊的积水映照着零星几点昏黄的路灯光,破碎而扭曲。

    张建设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冰冷的泥水里。他刚从外面回来,不是找到了工作,而是又一次徒劳的奔波。他去了更远的劳务市场,甚至低声下气地询问了几个以前看不上的、又脏又累的零工,但要么嫌他年龄大,要么嫌他“晦气”(不知是谁认出了他,将张家借高利贷被打上门的事传了出去),最终一无所获。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单薄的旧外套,顺着脖颈流进脊背,带来一阵阵寒颤。但他感觉不到冷,心里那片被八千块债务和妻子病容冻结的荒原,比这雨水更加刺骨。

    他低着头,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踉跄着拐进通往自家单元门的、那条堆满杂物的狭窄楼道。楼道里没有灯,黑暗隆咚,只有远处街灯透过雨幕和楼道尽头破窗户渗进来的一点模糊光晕,勉强勾勒出楼梯和杂物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雨天特有的、潮湿的霉味和垃圾发酵的酸腐气。

    就在他走到楼道中段,准备摸索着上楼时,一个身影恰好从楼上下来,险些与他撞个满怀。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张建设看清了对方——是住在隔壁单元的年轻女人,林晓。

    但此刻的林晓,与平日里那个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眼神带着疏离和一丝傲气的形象判若两人。她显然也是刚从外面回来,而且淋了雨。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大波浪卷发被雨水彻底打湿,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像一团纠缠的海草。脸上那层精致的妆容被雨水冲刷得斑驳不堪,眼线和睫毛膏晕染开来,在眼下形成两片狼狈的青黑,嘴唇上鲜艳的口红也褪了色,只留下边缘模糊的暗红。她身上那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米色呢子大衣,此刻湿漉漉地裹在身上,下摆和袖口沾满了泥点,沉重地向下坠着,显得她格外单薄无助。

    她手里没有伞,只有一个同样被淋湿的小皮包。她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人,尤其是张建设。她抬起眼,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戒备或嘲讽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未及掩饰的惊慌、狼狈,以及一种深可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两人在昏暗潮湿的楼道里,相隔不过半米,无声地对视着。

    张建设看到了她眼底那片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被生活蹂躏后的残破与不堪。他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被雨水稀释后却依旧隐约可辨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烟酒气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混合着雨水的腥气。

    林晓也看清了张建设此刻的模样——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头皮,脸色灰败,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他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失魂落魄的流浪汉。

    没有平日里邻居见面时虚伪的寒暄,更没有那些流言蜚语中预设的轻蔑或同情。

    在这一刻,所有的标签——“下岗劳模”、“高利贷债户”、“狐狸精”、“情妇”——都被这冰冷的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他们就像两头在雨夜里各自舔舐伤口的困兽,不期而遇,却在对方眼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倒影——同样的狼狈,同样的不堪,同样的,被这个时代无情抛掷、在泥泞中挣扎的绝望。

    林晓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习惯性地扯出一丝嘲讽的冷笑,或者说些什么刻薄的话来维护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但最终,她什么声音也没发出。那试图上扬的嘴角,只牵动了一下,便无力地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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