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自嘲:
“当然,我知道,你也不会记得。”
是啊,他有失魂症,她甚至连他有的关于她的“记忆”,都一并否决和抛弃了。
张启灵定定地站在原地,手中死死攥着鬼玺,目送着她毫不留恋走向内室的背影。
那双眼里有什么碎裂开來,震惊、茫然,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撕裂吞噬的悲恸。
他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想要冲口而出,想质问她的决定,想不顾一切挽留……
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盛葳此刻的眼神,她话语里的平静和决绝,意味着什么。
那同样是一种洞悉命运后做出的选择,她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她只是在通知他。
他们的缘分,走到头了。
张启灵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雕塑,平日里挺直如松的脊梁,此刻在灯下竟也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弯曲。
“不会活到十年之后……”
“尸体都不会留下……”
“不要记得……”
这些话语,像一把生锈的刀缓慢地割着他那颗早已被岁月磨砺得近乎麻木的心脏。
他习惯于失去记忆,失去同伴,失去时间……但他从未这样被提前告知她的离开。
没有哪次像此刻这般,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失去”的恐慌和……无力。
她曾经是那么顽强求生的人,到底遭受多大的痛苦,才会让她如今只想一心求死?
手中握着的鬼玺,那代表着他十年后归途希望的信物,此刻仿佛一个巨大的讽刺。
她不要他的十年之约。
因为她根本不打算有未来。
她要去一个,连他都无法追寻的地方。
她不要他了。
有那么一瞬间,疯狂的念头几乎要冲破理智,叫嚣着要他立刻冲上去,抓住她,把她死死锁起来,用尽一切办法去阻止她!
他想让她收回那些可怕的话,告诉她青铜门后或许有转机,十年也并非永恒……
可他就像突然得了失语症,不出话。
张家人的训练,长久的失忆,早已将他表达情感的能力剥离殆尽,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翻江倒海的内疚与自责。
他连一句劝阻都不出,更遑论表白。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留不住她,留不住一个想要挣脱所有桎梏的灵魂。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甚至连一个确切的未来都无法承诺。
他终究,只会是那个行走在黑暗边缘,背负着使命,无法为任何人停留的张起灵。
他知道,他什么都是徒劳。
所以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张启灵沉默地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书房,顺手带上沉重的房门。
“咔哒。”
门锁合拢的轻响,像一个命运的句点。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他不想离开。
他背靠墙滑坐下去,头靠在后面闭上眼,这个姿势对他来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十年……
他原本以为,十年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是为了换取未来某种可能的必要牺牲。
可现在,没有他想的那个完美结局。
那他这十年的意义何在?
守护着这个她如此“讨厌”的世界?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动摇和质疑。
有些话,错过了时间,就没有再出口的机会了,他已没有资格再去敲开这扇门。
此后青铜门的十年,将不再是守护和希冀的想念,而是一种漫长又清醒的凌迟。
三千多天里的每一个日夜,他都会在孤寂中反复咀嚼今晚她的每一个字,想象着她走向毁灭,而他被隔绝在外,无能为力。
他会在无知无觉中失去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女人,正如同等不到白玛的醒来那样。
爱,原来这个字,可以如此之重。
重到,足以压垮一个神明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