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磨得亮,此刻舞起来,带起的风卷着血沫,竟比金兵的马蹄声更烈。
巷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百余名守军虽个个带伤,此刻却像被点燃的干柴,断了左臂的老兵用牙咬着箭,右手抡起圆木,砸得金兵脑浆迸裂;一个年轻兵卒,此刻死死抱着一名金兵滚倒在地,两人在碎砖堆里厮打,指甲抠进对方皮肉里,谁也不肯松。
巷战最是凶险,刀枪无处躲闪。
有个兵卒被金兵从侧巷扑出,弯刀正抵在他咽喉,他竟死死抱住金兵的腰,张嘴咬向对方的耳朵,两人滚在血泊里,分不清是谁的血在流。
王禀眼角瞥见,铁枪回抽,枪尾“咚”
地撞在那金兵后脑,兵卒趁机翻身拔刀,却因脱力,刀刚举起便软了手,王禀一把将他拽到身后,自己迎上三个扑来的金兵。
铁枪翻飞,枪影里裹着残阳的光。
他左挑右刺,枪尖刺穿第一个金兵的甲胄时,第二个的弯刀已劈到肩头,他猛地矮身,枪杆横扫,磕开对方的刀,同时抬脚踹在其膝弯,那金兵“噗通”
跪下,被身后兵卒的断矛捅穿了后心。
第三个金兵举着刀砍来,王禀避无可避,竟用左臂硬生生挡了一下——刀刃砍在甲胄上,出刺耳的刮擦声,甲叶崩飞几片,他闷哼一声,铁枪却趁势前送,从对方小腹穿入,枪尖带着血从后背透出。
“总管!”
兵卒们嘶吼着扑上来,替他挡住后续的金兵。
王禀捂着左臂站稳,甲胄下的皮肉已被砍得翻卷,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脚边的碎砖上,晕开一小片红。
他看了眼巷尾,那里的火光正舔着屋檐,映得金兵的脸忽明忽暗,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有金兵认出了他,嘶吼着“杀王禀者赏千金”
,疯了似的往前涌。
窄巷里挤满了人,刀枪碰撞声、骨头断裂声、临死的惨嚎声搅在一处,连风都带着血腥味,刮得人睁不开眼。
王禀的铁枪越来越沉,手臂的伤口在烫,可他每一步都踩得极稳,枪尖指处,总有金兵倒下——不是因为他力气还足,是他眼里的那股劲,比枪尖更利,吓得金兵的刀总慢半分。
金铁交鸣声、嘶吼声、砖石滚动声搅成一团,混着烟火味往天上冲。
王禀的铁枪在人群里翻飞,枪尖挑、枪杆砸,每一招都带着拼命的狠劲。
有金兵从侧后方扑来,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枪杆撞过去,正砸在对方鼻梁上,那金兵闷哼一声倒下,血从鼻孔嘴里涌出来,泡着地上的尘土。
李三儿捡回断刀,瘸着腿护在他左侧,断了臂的老兵用半截圆木砸倒一个金兵,自己也被对方的靴底踹中胸口,咳出的血溅在王禀的战袍上。
王禀反手一枪挑飞那金兵,吼道:“撑住!
往府衙退!”
可金兵像潮水般涌,退一步便要被踏碎。
王禀忽然转身,铁枪猛地插入巷侧的土墙,枪杆弯成一张弓,他踩着枪杆借力,竟跃上半塌的屋檐。
从高处望下去,三条街巷里全是金兵的黑甲,像漫过堤岸的浊浪,而他们这百余人,不过是浪里最后一块不肯沉的礁石。
“杀!”
王禀从屋檐上跃下,铁枪直刺金兵头领的面门,枪风里带着他左臂的血,还有那股守了二百五十余日的硬气——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这巷战,也要让金狗记着太原城的骨头有多硬。
王禀脚下的砖地早被血浸透,踩上去滑溜溜的,却比任何时候都站得稳。
眼角瞥见李三儿被两名金兵围住,断刀眼看要被打落,王禀猛地矮身,铁枪贴着地面扫出,绊倒了左边那名金兵,同时吼道:“李三儿,剁他脚筋!”
李三儿应声挥刀,刀光闪过,那金兵惨叫着倒地。
巷战最是惨烈,刀刀见血,招招搏命。
王禀的战袍被划开数道口子,血从伤口渗出来,混着烟火灰成了黑褐色,却半点没影响他的动作。
铁枪舞动时带起的风,吹散了眼前的烟,让他看清了巷尾更多涌来的金兵——金兵们像蚁群,正从各个街口往这里聚。
“守住这巷口!”
王禀的声音在厮杀中格外清楚,铁枪突然指向天空,枪尖挑着一片燃着的布片,“让他们知道,太原城里,还有能战的汉子!”
兵卒们的吼声陡然拔高,哪怕有人被砍倒,后面的人也立刻补上,用身体堵住缺口。
断墙的阴影里,王禀的铁枪忽明忽暗,映着他带血的脸,像巷子里最后一盏不肯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