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静得能听见车轮碾过冻土的“轧轧”
声。
他裹在明黄的龙袍里,袍角绣的十二章纹被风掀起边角,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棉絮——可那点暖意,挡不住从骨头缝里往外渗的寒意。
车帘偶尔被风掀开一线,望见的是沿街紧闭的门户,墙根下缩着的百姓连抬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无,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夹着尾巴在冰壳上踉跄,喉咙里出呜咽似的低吼。
何栗骑马跟在车侧,藏青官袍外罩了件半旧的紫貂披风,风把披风下摆吹得猎猎作响,像面残破的旗子。
他腰杆挺得笔直,目光扫过城墙垛口——那里本该站着披甲的禁军,此刻却只剩几个缩着脖子的老卒,手里的长枪斜斜倚着墙,枪尖上的冰棱垂得老长。
车驾行至金营辕门,早有金兵列阵等候。
铁甲在惨淡的日头下泛着冷光,甲叶相碰的“咔哒”
声连成一片,像无数只铁爪在刮挠人心。
领头的金兵把长戟往地上一顿,戟尖扎进冰壳,溅起细碎的冰碴:“南朝皇帝,下马步行!”
赵桓在车里瑟缩了一下,何栗翻身下马,上前一步,沉声道:“天子车驾,岂有徒步之理?”
那金兵“嗤”
地笑了,露出泛黄的牙齿:“到了这儿,南朝的规矩可不算数。”
他抬手往营里指了指,“元帅在大帐等着,去不去,给句痛快话。”
何栗回头看了眼车驾,车帘缝隙里,赵桓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深吸口气,对车夫道:“官家,暂忍一时。”
又转向金兵,“我等随你入营。”
赵桓被扶下车时,双腿直打晃,龙靴踩在冰上,差点滑倒,亏得何栗伸手搀住。
他的手指冰凉,攥着何栗的胳膊,指节都掐进了对方的皮肉里。
进了辕门,地上的冰壳比前日更厚了些,阳光照上去,能看见冰层里嵌着的东西——除了碎布与骨头渣,竟还有半片染血的甲片,想来是昨夜又有冲突。
风从帐篷间钻过,卷起的雪沫子里,混着淡淡的血腥气,闻着让人胃里紧。
黑毡大帐前,八名金兵依旧铁塔似的立着,手按刀柄,见他们过来,眼神里的凶光比前日更盛,像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帐门的铜铃被风一吹,“哐啷哐啷”
响得急促,倒像是在催命。
“进去。”
帐内传来粘罕的声音,比前日更沉,带着酒气的浑浊。
赵桓被何栗半扶半搀着掀帘而入。
帐内的羊膻味更重了,混着炭火的焦气,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粘罕还坐在那张虎皮褥上,紫貂裘敞开着,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黑袄,手里把玩着那枚硕大的金戒指,戒指在炭火映照下,闪着晃眼的光。
帐两侧的金将都抬了头,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赵桓,有人“啐”
了口,唾沫星子落在炭盆边,“滋”
地冒白烟。
赵桓喉头滚动,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粘罕抬手打断。
那只戴着金戒指的手在空中挥了挥,粘罕眯着三角眼,上下打量着他,像在看件待估价的货物:“南朝皇帝,前日说的金银,凑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