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方寡妇倒是记起了从前的一桩往事。
记得从前她还没嫁人的时候,她们方家村里头有个长年在外头跑买卖的,家里一个女人,外头又一个女人。
外头那个是个唱的,却也是在外头请了酒席拜了堂的。
本来一个在家里,一个在外头,也互不干扰。
后来怪就怪在那外头的那个有了身子,那男人一高兴,就把那女子带回了家,这下东窗事发,家里的也是个泼辣的,闹啊吵啊,后来竟吵到衙门里去了。
结果县官大老爷一判,就说那男的停妻再娶先打五十大板,再罚银子。
还判了家里那个是正房大妻,后头那个虽然也拜过堂的,却是妾室,管那外头那个呼天抢地只说自个也是被瞒着的。
可见这天底下自有说道理的地方,实在不行她就去敲衙门大门前的鸣冤鼓,再不行她就去告御状。
虽然御状什么的,方寡妇也只是戏文里听说过,想起来心里未免打鼓,可还是狠下了决心。
刚打定了主意,又听临春悠悠问道:“可若是阿婆哭着拦着,娘您……”
方寡妇才升起来的斗志被临春一句话又给缩了回去,“这……”
这了半天,方寡妇又坚定了起来,“你阿婆不是糊涂人。就算她真被富贵迷了眼,可我不是为了旁的,便是叫我立时与你爹和离也成,只是这说法一定要给。”
方寡妇冷笑,“便是我终是这个家的外人,你和小虎子都姓石,你阿婆再不看着旁的,你和小虎子重要还是旁人重要,她总分得清吧?”
倒不是临春故意在方寡妇心里种刺,实在毕竟是亲儿子,阿婆就算再不糊涂的人,只怕见了亲儿子的面心都软了。
“娘有主意便好,这几日我这心里慌的不行。”
临春一头埋进了方寡妇的怀里,“幸好娘打起精神了呢。”
方寡妇吃这软软的一扑一撞,心都发软,连忙摸了摸临春的头发,“是娘不好,还让你跟着操心。你放心,娘也不是吃素的,你爹没有歪心思也就罢了,若是有,准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临春最爱方寡妇这一点,爽快利落。
娘两个说定了,方寡妇精神大振,整个人看着就跟先前不同了。
就是饭都能多吃两碗。
林婆子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也是视方寡妇为亲女,看她精神利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
这船上的日子无趣。
方寡妇精神好了以后,倒是想起了先前王贵给买的那些布料首饰。
原先心里还有些膈应,如今想通了,就全也不在乎了。
正好与方太太交好,方寡妇想着她是大户人家的出身,懂的比她多,就厚着脸皮问方太太这衣裳该怎么做。
方太太本就是个孕妇,身边围着的几个人都是让她这个别做那个也不许碰,又是在船上,人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遇见方寡妇来求问她,乐得见牙不见眼,天天就扯着方寡妇一块商量做什么样式的衣裳才好看。
方寡妇哪懂什么流行不流行,样式不样式的,被方太太拉着教了一通,言语间也总扯到旁的地方去,倒是学了不少。
人虽还是那个人,村气却少了许多。
方太太喜欢临春的手艺,也喜欢石家一家子质朴爽朗,见方寡妇不是那榆木疙瘩,越发有心多教她些。
方太太是聪明人,怎会不知道石家这一家子人分明就是农人,怎么还有个看着比她们一家子还气派的老奴伺候着?
且先前方寡妇言谈间的尴尬,方太太人精一般的能猜不出其中必有蹊跷?
她也是发了善心,有心想帮石家人一把。
本来不过是教做衣裳样式,后来竟连规矩都一并教了。
方寡妇知道好歹,不仅让临春跟着学,还让小虎子也跟着来学。
船上无事,日日好吃好喝,小虎子不仅长了个子,脸蛋都圆了起来,看着虎头虎脑,倒应了他这个小名。
方太太自个没儿子,唯一也就生了个女儿,如今怀里的这一个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可还在肚子里呢,谁知道究竟是龙还是凤?
这做人儿媳难,做庶子的媳妇就更难。
虽然老爷不催不急,可她急啊,急着想要一个儿子傍身,好让自个能挺直了腰板做人。
所以啊面上八风不动实则心里急着想生儿子的方太太见着小虎子,这心里就欢喜。
见小虎子长得精神可爱,人又老实规矩,没事的时候还爱一个人在那写写画画。
一时间竟动了心思,想让小虎子跟着她家老爷读书。
方寡妇受宠若惊,连道:“这哪敢?这哪敢?”
来往次数多了,言谈中难免露出点什么,方寡妇也知晓方太太家的老爷那可是举人老爷。
真正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