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如何”,温颂却明白明光道长问的是什么。
沉默了一小会儿,温颂张口道:“虽不至民不聊生,可今日所见,的确苦多于乐。”
明光道长微微一笑,“这两年光景还好,边疆战事未起,赋税也未曾再增加,所以还勉强能称得上是民有所居民有所食。这人活在世,无论富贵贫贱,皆有所苦,这是自然。但你为何只看到了苦,却没有看到‘乐’?”
乐?
吃不饱穿不暖,日日辛劳,这样的日子何曾会有快乐?
温颂抿嘴不语。
明光道长摇了摇头再不说什么了,只说起了临春,“我让你去帮石家那丫头的忙,我知晓你心里未必服气。石家这丫头啊……”
想到临春,明光道长眸色也沉了沉,“这个丫头她不一般,你跟着她,多学学她的好,自然日后就懂我今日逼你放下身段去跟着她的缘故了。”
石家这个临春丫头,旁人或许还看不穿。
明光道长到底见识菲薄,石家也是常去的。
一个人普通的乡下丫头,怎么可能只是病一场,就变了这么许多?
虽然如今的这个“临春”装着自己很普通很平凡,可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只看一双眼,便知晓了。
明光道长先从医后入道,医有巫道更有神仙一说。
山野志怪,曾经看了也不少。
明光道长不知如今的这个临春究竟是何来路,当初未揭穿,也是因为她初初醒来之时,一双眼里除了惶恐更多的是强烈的求生欲。
无论她究竟是借尸还魂,还是山精野怪附体。
原来的临春是真的死了。
人死魂走,留下的不过一具躯壳,而伤心的只有亲人。
明光道长思虑再三,没有一开始就揭穿了临春。
只一日日看下来,如今的这个临春很好,甚至比原来的临春更好。
既如此,他便顺水推舟,无声无息地将这桩事隐瞒了下来……毕竟,大千世界光怪陆离,他偶然遇上也是一种缘分。
只要这个临春是个好的,他便帮着瞒下又如何?
她活了,甚至还帮着石家人活得更好,岂不是一种造化?
临春根本不知道,她小心隐瞒自己重生的事,其实一早就被明光道长看穿了。
也幸好,她遇上的是明光道长,思想前卫的根本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然估计早已经被拉去火烧了事。
温颂敏锐地察觉到了明光道长话里隐藏的意味,她不一般,学她的好?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明光这老道也察觉到了这石家丫头的不同?
温颂正想问,却被背着手好像背后长了眼的明光道长抢先一步打断了,“什么时候再去石家?”
在平安观也待了几日,日日与明光道长相处,温颂多少也了解了些明光道长的性格,知晓这老道有些古怪脾气。
这岔开了的话题,他就是不想提,那就再绕不回去了。
温颂只好把都到嘴边的问题又吞了回去,冷脸道:“她家食摊被砸了,修修补补整理整理,要等大后天才能重新开业。”
明光道长掐掐手指头,“两天……正好,你药也喝了几日,算算差不多也该到针灸的时候了。这两日你哪都别去,这第一次用针最最要紧,你身上的毒能不能拔出来,只看这第一次用针的效用如何。这毒极阴,本来隐藏极深,被我用针刺激你的经络穴位之后,必会全身游走。”
“不怕它冒头,只怕它藏太深。你更要四处活动,好助这毒发散开来,所以两日之后你再下山去帮石家那丫头的忙吧。多走动走动,对你才好。”
听到明光道长说要给他针灸拔毒,任是温颂再如何装的面无表情,这冰冷木然的面具也徒然裂开了一条缝。
这次针灸,关系重大。
成与不成,只看这一次。
若是能将毒彻底拔出,他体内再无隐患,自然可以回京讨回公道……温颂的眼神转黯,一双手在身侧也紧握成拳。
哪怕这人如今身份高贵,可他家也不是任人欺凌不还手的破落户。
便不说他家,只说他自个。
这毒实在太过阴狠,断子绝孙,想让他一辈子都当个废人,便是为了他自己,这口气都不能忍。
这公道,无论早晚,都也要讨回。
一时间,温颂人虽还站在那,思绪却已经飘远了。
站在一侧的明光道长,身子一动眼睛划过温颂的脸,见他面色虽如常,可眼中一片黯淡却有杀气弥漫,心中一厌,冷哼了一声甩袖便走,“我看你也不必歇着了,这许多的药材还未炮制完全,下午就在这帮忙吧。”
温颂被惊醒,见明光道长突然又黑了脸,心中一凛,便知方才自个在想什么被这老道给看穿了。
心知他厌恶这些事,温颂赶紧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