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二爷方才说话惹得吴婆子伤心,他虽是个老爷们,可也不是棒槌,当下再不提方大的事,只一边小心驾车一边跟方寡妇几个拉拉家常。
也不好多问别的,只问问方寡妇家里几口人,如今可好?
方寡妇要强,不多说自家不好,只说好,都好,自家闺女好儿子也好。
方二爷倒是盼着方寡妇好,不然呢,吴婆子还能靠谁去?
正说着话呢,都快出方家村了,突然只听方二爷“吁”的一声惊呼手上死命拉紧了缰绳。
先不说车上坐着的几个老小被方二爷突然这么一声给吓了一跳,就是方二爷突然手上使劲,那大青骡骤然吃痛当下便扬起前蹄嘴里还痛唤了一声,扬起的蹄子就险些踢到那突然从路边窜到路中央的人身上。
得亏方二爷反应的快,缰绳拉的也及时,就差那一丁点,大青骡的蹄子险险从那人身边擦过,连那人的衣裳都没刮擦到半分,可那人却没骨头似的往地上一赖,嘴里还大呼小叫起来,“撞死人咯!撞死人咯!”
虽说平日里庄稼汉是做惯了苦活累活,身子骨自然也比一般不做活的要健壮些,不然方二爷一把年纪了哪还能干这赶车的活?
可到底也有了年纪,吃这突然一吓一颗老心“扑通扑通”直跳,硬生生惊出一身的白毛汗。
来不及擦一擦额头上滑落的冷汗,方二爷也顾不得临春几个就在后面车上,当下破口大骂道:“方大你个混不吝,你这是作死往我这大青骡蹄子上撞?”
方大?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前头刚提到了方大,这方大这会子就自个跳出来了。
方才方二爷突然停车,惯性和冲力让坐在后头的临春几个险些撞成一团,吴婆子人最瘦年纪也大,哪吃得消这么一遭,险些憋过气去。
人还没清醒呢,迷迷糊糊中就听见方二爷骂方大,当下低声呻吟道:“大儿……是我的大儿?”
一旁的董氏吃这险些撞车一吓倒不如被方二爷口中的方大吓得更厉害,浑身都打起了哆嗦,连直哼哼的吴婆子的都顾不上了,直往方寡妇身后钻,“不能让这丧天良的见了咱,不然他非粘上不放了。”
可这骡车说是车,后头拉着的其实就是个车架子,也没有车篷帘子什么的,又能躲哪去?
虽说这会儿子方大只顾着在地上耍无赖打滚沾了满身尘土,没顾上车上的人,可他这样浑赖着想讹人,一时半会哪能解决得了?迟早还是要被看清的。
董氏这样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其实她也知道,可她又能如何?
她怕,她的确是怕,可她怕的并不是方大。
她还有什么?她还剩下什么?无非一条命罢了。
若不是为了全哥,她早就豁出命去先砍死方大这丧天良的畜生了……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会怕他?
她怕的不是方大,是怕方大又将临春刚刚给她的希望给毁了、给夺了。
无牵无挂的人才能无所畏惧,可她有牵挂心里又有了希望,她就怕了。
董氏吓得浑身都抖了起来,可是这时候谁也没心思理会她,只好由着她。
有这么些时间的缓冲,吴婆子好些了,可她心里还记挂着自个儿子。
虽是混账东西,可到底是从自个身上掉下的肉,**似的养大的,哪真能横了心就当从没生养过?
她眼是看不见了,就着一双干枯瘦弱的跟鸡爪子似的手到处抓摸,“是我儿?可没撞伤吧?”
临春的心也砰砰直跳,可也不敢在吴婆子跟前露出半分,连忙一把握住了吴婆子的手,一边轻声安慰道:“外婆你放心,舅舅没事呢……”
这边临春安慰着吴婆子,角落里董氏只顾着发抖,那边方寡妇心情复杂。
到底是自个的大哥,再怎么从旁人嘴里听说他如何混账,可血缘亲情如何能轻易割舍?
方才这么要命的一下,她也怕方大是真被撞了,忍不住一时的心神激**,人还没坐稳呢人就不自觉地从车上站了起来,眼巴巴地朝前面路上看去。
她方才在车后头,没方二爷看得仔细,倒是真怕方大真被骡子给踢坏了。
可她不知道,方二爷哪还能不清楚?
他虽然年纪是大了些,可还没到老眼昏花那程度呢。
方大这小子,就是存心故意的,他刚从路边窜出来的那地方正好栽了几棵歪脖子树,他躲树后头不仔细瞅谁能发现?
虽说这村里修的路不宽,可好歹勉强也能让两辆车并行,他直愣愣地从路那头冲出来过了一个车道,可不就是专盯着他的大青骡非要这样假模假样地撞过来?
这若不是存心的,他方二爷就能将自个的旱烟袋给生吞了。
方二爷那个气啊,好你个方大,这染了赌瘾就不说了,如今居然还干上了讹诈的事。
也不知方大是存心专寻了他,还是存心要耍这样的滑头来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