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方二爷说旧事,董氏满脸麻木仿佛事不关己。
吴婆子却又要提衣角抹眼泪,硬是被自个都哽咽着的方寡妇给劝了,“娘,您可再不能哭了。大嫂都说了,您这眼就是哭多了才坏了的。”
惹得人吴婆子母女两个都掉了眼泪,方二爷倒是无心,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倒也不是纯心来摆长辈的谱的,这些年了,他也实在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你说,这好好的人,本来极老实本分勤劳肯做的,怎么一沾上个“赌”字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六亲不认畜生不如的东西?
再论起来,他与已经过世的方老头子这亲戚情分不浅,还是那隔了房的堂兄弟。
从前方老头子还在的时候,堂兄弟两个感情不差,常打了酒买了肉吃了你家吃我家。
无论是方大还是方寡妇,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只到后来方老头子过世了,吴婆子守了寡,再怎么熟又说占了亲戚的情分,可他一个大老爷们到底也不好怎么经常上门,这才渐渐疏远了些。
可等方大染了赌瘾之后,吴婆子哭求上门的时候,他还是得出手啊。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是看在过世的老堂哥的份上,也得管一管方大这混账小子。
先是劝,逮着机会就拉着人一通好说,从来好言好语的,可谁知方大这小子一沾了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原来的老实厚道全没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他说一句,方大这小子能回三句。
气的他瞪眼睛吹胡子也是没法,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方大这小子越发往泥潭里跳。
后来正好有一次,方大他赌大了输了二十多两银子,他自个拿不出,被赌坊的打手压着回家讨要银子的时候。
是他找了村里的几个老家伙,大家伙看在过世的方老头子的面上,几个想法子凑了银子帮他还了债,代价就是打断方大的一条腿,让他答应再不去赌。
方大这腿还是他亲手打断的呢,当时方大这小子也嚎得眼泪鼻涕一起下,嘴上是答应的好好的,永不再赌,可之后呢?
这猪油蒙了心的畜生,就是打断了他的腿,他都能拄个拐瘸着腿半夜逃出去去赌。
这人啊……真是已经烂到根了,这从根上就没药救了。
方二爷每每想到这就直想摇头,先不说这欠的二十多两银子,董氏卖地卖嫁妆到如今才还了一半,另一半都是他垫着先还了的,就说方大这小子,他一番好心,凭着良心肯管他一管,这才下了狠手,不怕他记恨。
可方大这小子不识好人心,断了腿也不学好,这也罢了,竟真把他当成了生死仇人。
几次半夜偷偷爬墙头摸进他家院子,他老伴养了许久的老母鸡不知被他拧脖子夹翅膀偷走多少,还故意打翻他家的粪桶,屎尿洒的一地都是,好好的院子都被他弄的臭不可当。
甚至村里村外的还喊话,说要找人也打断他一条腿,好替自个报仇。
都成这样了,方二爷一颗心就算还热着也生生冷了。
已经遭了恨,再管下去怕是真要成死仇了。
他自个一个倒不怕,禁不住自家老伴抹眼泪,儿子儿媳日日劝说。
也罢,这才罢了手再不管方家闲事。
可话是这样说,他是收手再不管了,可眼睁睁看着方大将他堂兄当年辛苦挣了一世的家当一样样、一件件全败完了不说,到最后甚至还把自个儿子都拖了去卖,他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今日见了方寡妇一时激动管不住嘴,这才多说了几句,没想倒叫吴婆子伤心了。
要说这老嫂子也是苦,方二爷见她如今这样,也知是受了大罪了。
只他有些话不好再说,只连忙朝一旁“呸”了几声,连声道:“瞧我不会说话的破嘴,今天可是个好日子,老嫂子就要跟闺女去享福了,我还说的什么丧气话?我看杏花就是个孝顺的,老嫂子你放心,日后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吴婆子心里头能不难过吗?
儿子不争气,当眼珠子疼的宝贝孙子也被卖了。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骂儿子不争气心里也痛的人,是她啊。
还好她虽然伤心,也不愿意在自家好容易才见面的闺女跟外孙女面前哭嚎,当下连忙抹了抹眼角,睁着一双无光的眼跟着道:“二弟,你是有福的人,我这糟老婆子今天就借你的吉言了!”
叙了这么一场话,方二爷也不敢再说旁的,只朝方寡妇说道:“好好待待你娘跟你嫂子,有啥困难,回来跟二叔说啊……”说到最后,又轻声说了句:“可别怪二叔,二叔真的有心无力了。”
临春都明白的道理,方寡妇又怎会不明白?
这本就是隔了房的情分,人方二爷愿意管上一管,就该感恩戴德了,她自个大哥不争气不怪难不成还要去怪人家不够尽心?
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