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约回想起,之前在野外,她被那名宁护府府兵,缠住脖颈时,口中骂的一句话。
——都给我闭嘴!少他娘的在我面前提那个姓容的臭娘们,一个女流之辈,有什么资格指责老子!
在容家,容非池走得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她用女儿之身,勉力撑起了一个家族,她让自己忘了自己身为女性的事实,也想让旁人忘记她的女儿之身,所以她改了名字,换了装束,但一切终究还是徒劳。
在她看不起自己女性身份的同时,其他人也一样看不起。
她虽然拿下了家主之位,却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辱骂她,轻视她,不服她。
这些人什么都不做,却愿意尽一切手段,去给她下绊子,设阻碍。
慢慢的,她开始发现,自己已经撑不住这个家族了,没有和男人一样的荣耀,那就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只有亲自带领家族,打一场胜仗,夺一座城池,她才能获得足够的尊重与敬仰。
才有机会,继续以家主的身份,带领整个家族。
她刻意打击容淳,折磨容淳,也是因为害怕容淳这个容家嫡子的身份。
他毕竟是容家正经八百的少爷,就算他是个窝囊废,容家也会有无数人愿意跟随他,自己这个庶女,根本没有与他抗衡的力量。
与其说这三年,容淳过得压抑憋屈,容非池则是如履薄冰,朝兢夕惕,时时刻刻,都不敢让自己有分毫的懈怠。
如果这一次她退兵了,就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所以,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只能毫不犹豫的迈进来。
遥远的地平线上,红日破云而出,灿金的光芒,还未来得及投射到大地,便又被浓厚的乌云遮盖,整个天地,再次陷入阴翳的晦暗当中。
她摸摸鼻尖,有微湿的冰凉。
要下雨了,上天为万物带来了勃勃生机,却唯独没有为那个走投无路的女子,带去任何希望。
她看着仅剩不少两万人马的军队,一点点往城楼这边行进,心口一阵难言的憋闷,像有一只无心的手,用力握住了心脏,难受的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她宁可容非池意气风发的带领手下大军,迎向最终败北的结局,也不想看到她以一种近乎悲怆的孤独,走向生命的完结。
梁瑨注定可以死得轰轰烈烈,但是容非池不可以。
她知道自己在世人眼里,什么都算不上,不能以名流千古,那就遗臭万年好了。
此事的宁护府兵,已是一盘散沙,封肇只带领了一万人马,拦在城楼下,即便如此,也就足够对付剩下的乌合之众。
有些不忍再继续看下去,她打算离开,反正容家败局已定,再无悬念。
刚准备下城楼,突然看到容家所剩无几的军队中,一人一骑,飞快驰出。
她又连忙赶回到城墙边,趴在上面,极目远眺。
没错,那是崖!
容非池竟然打算如法炮制,和之前对付公孙钦手下军队一样,来个擒贼先擒王!
她是知道崖的厉害的,不禁开始为封肇捏一把汗。
也许是已经走到了绝境之地,这一次的崖,比上回更加勇猛,身上连中了两箭,朝前奔袭的速度,依旧没有任何减缓。
不多时,就奔驰到了北渊军的阵前。
训练有素的北渊军,开始有片刻的惊乱,好在封肇指挥得当,很快就将一切平息。
但崖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哪怕浑身上下全是伤,在敌阵中左突右撞的他早已浑身浴血,也顽强的没有倒下。
“这人好厉害。”就连与她一起观战的柳霖也不禁赞叹:“是条汉子!”
是啊,冒险冲到敌阵中的崖,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如此拼命,也仅仅只是为了报那女子对自己的救命之恩罢了。
先不论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在他和容非池的手中,只是这份视死如归的气概,却不能不令人佩服。
已经伤重不支的崖,竟然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到了军队的中央。
指挥坐镇的封肇,就在这个方位。
他从背后的箭囊中,拔出最后一支羽箭,不顾四周疯狂涌上来的敌军,一跃而起,拉满弓弦。
携着雷霆之力的箭矢,穿过人群,朝着稳坐在马背上的封肇直射而去。
此事的封肇,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这一箭,崖用尽了全力,一旦中箭,必将殒命。
封肇眼看着那支箭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得瞠大了双目,有一瞬间的恐惧,自骤然放大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马蹄疾奔的声音,同时在背后响起,一抹红色,如灼烈的火苗,在马背上猎猎燃烧。
女子弯弓搭箭,秀丽身影立于马背之上,同样携着雷霆之力的箭矢,擦着封肇的脸颊激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