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嚣张，不可一世。
这就是柳知言，在柳暮吟身上看到的。
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突兀，反而觉得，她天生就该如此，这就是她的本色，是独属于她的耀眼光环。
他其实已经意识到，家主之位，由这个三侄女来担任，也许是最合适的，但仅存的理性，却无法说服他，全心全意的去认同，“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证明，你能维护好这个家，虽然我已不是柳家的家主，但我毕竟是你的长辈，是兄弟当中最为年长的大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柳家，葬送在你一味复仇的私心中。”
“大伯认为我争夺家主之位，是为了复仇？”她仔细想想，好似自己从走进这个厅堂开始，的确表现的有些咄咄逼人，这番作为难免会叫人误会，加上之前霖儿的各种行径，让她报仇的行为，显得越发合理化。
她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挚温和：“大伯是个明白人，不用我多说，您也知道如今天下的局势，有多紧张复杂，柳家的体量在逐渐缩小，权势也大不如前，只能勉力在各方势力中夹缝求生，大伯认为，这样的状况还能持续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四年？原本尚有平护府作为柳家立世的支撑，但如今连平护府，都开始逐渐背离柳家，各自为政，柳家现在就如狂风大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会被巨浪所吞噬，只有依附一个强大的靠山，才能在这场暴风雨中存活下来，放眼整个柳家，只有我才有这个能力，大伯之前投靠孙稷，不也是抱着这种想法么？如今孙稷兵败，西南之地尽归北渊军所有，柳家地处西南要塞，有北渊军做后盾，还有谁敢随意来欺？自此不可说高枕无忧，至少也是安享太平。”
说着，又一扫众人：“我和你们一样，都指望着柳家发扬光大，只有家族强盛，我才有所依靠，可现实却是不尽人意，柳家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令四大家族马首是瞻的柳家了，我作为北渊军的主母，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与柳家彻底划清界限，从此柳家的兴衰荣辱，再也与我没有半点干系。但我不会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因为我姓柳，我生于柳家，长于柳家，我的弟弟也姓柳，我的父亲同样姓柳，无论过去还是将来，我们永远都是柳家的一份子，这个家，是你们的，也是我和霖儿的，所以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要保住这个家，找回曾经属于家族的荣耀，在这乱世当中，给予我的族人，一方庇护之地。”
她说的有道理，众人听着，不禁开始倾向于她的提议。
常言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现如今的柳家，的确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有了靠山，还怕被旁的势力排挤兼并么？
大家都是俗人，能有好日子过，谁也不愿意去过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的凄苦日子，柳家若是败了，他们这些柳家的宗族弟子，下场恐怕比那些流民还要凄惨。
跟着北渊军，就算做不了人上人，但至少还能喝上口肉汤，这就足够了。
当下便有人表示赞同，一些还在观望犹豫的人见状，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柳暮吟看着脸色依旧黑沉的柳知言，一切已尘埃落定，她的这位大伯，又能坚持多久呢？
柳知言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所有挣扎坚持，都已毫无意义，也许，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无法承认，这二十五年来，他耗尽心力，却始终没有办法，将家族从衰败的颓势中拯救出来。
他闭了闭眼，将眸底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
小时候与父亲一起下棋，自己输了便有意耍赖，要去悔棋，却被父亲严厉呵止，说男子汉立于天地，要敢作敢当，赢便赢得漂亮，输便输得体面，人生哪有不走错路的时候，既然是自己选的，那就昂首挺胸，把剩下的路走完，有时候回头看到的不是岸，而是万丈深渊。
是啊，他输了，输得彻底，输的不留一丝余地。
但他不能回头，更不能悔棋。
落子无悔，这是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记住的人生道义。
睁开眼，柳知言的脸上，已一派平静。
“柳暮吟，记住你刚才的话，在场的三十九名柳家宗族子弟，全都是见证人，若有朝一日你违背诺言，则必受天谴。”
“大伯放心，我说过的话，必会说到做到。”
叹息一声，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竟像是一件心愿得了：“从现在开始，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会奉你为主，但是对外你必须换个身份，需要抛头露面时，则以男装示人。”
她想也不想，便道：“我拒绝。”
“你女子的身份多有不便，我会替你安排妥当，对外就宣称，你是柳知堂养在别庄的庶子，因为体弱多病，便留在某位神医身边将养身体，一并修习医术。”
“大伯，我说了，这个提议我拒绝。”她目光雪亮，态度坚定，“我生来便是女子，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以我女子的身份而感到自豪，无论我这个家主做的是好是坏，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我柳暮吟的努力，我不会改名字，不会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