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落,柳慕吟无言以对。
老人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反驳不了,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反驳一句,她就是在维护邪恶,与正义作对。
可霖儿是她的弟弟,不是恶魔,自己维护的,只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已!
与正义无关,与道德无关。
“阿公,这是柳家欠我的,欠我这个卫夫人的。”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卑劣的一面,为了自己的亲人,可以用尽一切手段,拿当年柳卫两家的仇怨来作为筹码:“祖父出卖了自己的部下,卫氏一族险些因为此灭门,作为卫衍之孙卫廷骁的夫人,我请求阿公,用同意霖儿参选家主的方式,弥补当年的过错。”
老者缓缓转过身,轻轻推开搀扶自己的奴仆,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她身前。
“你知道柳缙当年为何要那样做吗?”很奇怪,老人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气愤,没有愧悔,而仅仅是一种对往事的普通追忆。
“不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问也问不出来。
老人露出了然的神色,难得的放缓了语气,如同闲聊一般,对她徐徐说道:“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道听途说的故事,你又怎能当真?况且就算亲眼看到,事情也不一定如你所见那般,有很多时候,是非对错,并非那么容易区分。”
她听得茫然:“阿公的意思是?”
老者叹息般道:“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去追究了,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心境,不同的做法,当初看似错误的事情,也许到了如今,就变成了正确的,既然猜不透,看不破,就不要再去看,再去猜,没有意义的事情,只会令自己徒增烦恼。”
她越听越糊涂,总觉得这一番听似高深莫测的话语,实际上不过是老人年纪大了,脑袋开始变得糊涂,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说出的一通胡言乱语。
说完这令柳慕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后,老者弯身坐进了轿子。
她见状连忙拦在轿前:“且不论祖父当年如何,我父亲为了族人而牺牲,难道他的儿子,却要遭人唾弃吗?”
老者没有吩咐轿夫起轿,就那么静静在轿中坐着,柳慕吟不知他究竟是在思索如何应对自己的发问,还是已经在里面睡着了。
“你认为,给予柳霖争夺家主之位的机会,就是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是吗?”许久后,老者缓缓发问。
老人话里有话,但她没有机会去深究,立刻应声道:“是,这是他应得的,没有人有资格将这个权利剥夺。”
许久后,轿中传来沉沉一叹:“好吧,既然这是你所求,那老朽就满足你。”
“多谢阿公。”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吧,柳家所有的女眷中,属你最为固执。”说罢,命令轿夫起轿。
望着远去的轿子,她开始后悔。
刚才就应该把当年的事情问清楚,现在好了,藏在心底的好奇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强烈。
阿公说,当初错误的事情,放在今天,不一定就是错误的。
他在说谁?
柳缙,还是卫衍?
显然,对于当年的事,这位比祖父年纪还大的长辈并不愿意多加提及,可知道真相的人,已经寥寥无几,阿公年纪渐大,最终的结果,就是他将这个秘密一同带进棺材。
可那样的话,这不就真的成了永远也无人知晓的秘密了吗?
不知道身为一家之主的大伯,对当年的事情,又有几分了解,她不信祖父从未向他提起过。
也许从柳知言身上下手,会相对比较容易。
“三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来见我,可是又想到对付我这个长辈的新花招了?”柳知言现在一见她,就是阴阳怪气,她倒也不生气,霖儿对他做的那些事,她也听说了,的确有些过分,作为一家之主会耿耿于怀,也是人之常情。
她笑意盈盈福身,态度诚恳至极:“侄女是来向大伯赔罪道歉的。”
柳知言冷笑,一剪子将白玉花瓶中中梅枝,减掉一大片:“长久以来,各个世家大族,都在推崇人丁兴旺,枝繁叶茂,认为族人越多,家族就越是强盛,可他们却不知道,有些不必要的枝条,是需要及时剪掉的,否则就会吸收主干的养分,影响主干的生长,造成不可预估的伤害。也许在剪掉多余枝条的时候,会有人不理解,但时间会证明一切,等整根枝条重新焕发活力的时候,大家就会明白,手持剪刀之人的苦心了。”
“大伯说的对,多余的枝条的确要及时剪掉,但在剪掉枝条的时候,一定要谨而慎之,千万不要剪错了,因为有些枝条是为主干提供养分的重要部分,一旦剪错,造成的损失就更加无法估计了,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大伯在下剪子的时候,一定要考虑清楚了。”柳慕吟态度恭顺地接口。
柳知言握剪子的手一顿,眯眼朝着站在厅堂中央的少女看去,虽是冷厌的表情,心里却有几分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