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的那一日,柳慕吟和所有的将士一样,早早起身,开始做准备。
说不害怕是假的,虽从未上过战场,但也知道战场上的残酷。
不过好在,她和其他愿意随自己一起救助伤员的女眷,只需要在军队的后方待命,不需要冲到战场的最中心,多少会安全一些。
因为有吴侪做内应,北渊军轻易就穿过东门,攻入了衡阳城内。
但孙稷也早有准备,提前几日,在城中垒起了高墙作为防御。
清晨空气寒凉,轻呵一口气,唇边便弥漫出浅浅的白霜。
四下一片宁静,根本感觉不到丝毫大战在即的紧张,她站在一排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帐前,凝望远处几盏在风中摇曳的油灯,心也随着那几盏灯,上下颠簸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天际最后一抹黑沉,被破云的金光刺穿之时,她听到了一声悠长低沉的号角声,响彻长空,令人心神俱震。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同样嘹亮雄壮的喊杀声,天空有浓密的烟尘腾起,遮天蔽日。
在此之前,她从未上过战场,但身边这些协助她打下手的女眷们,却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有人上前来,轻轻捂住她的耳朵,轻声道:“别怕,很快就过去了,我们的丈夫会保护我们。”
她愣愣看着身边的女人。
女人的皮肤很黑,也很粗糙,应是长年累月暴露在炽热阳光下造成的。
可这样的一个女人,却美得惊心动魄。
她的声音更是有种奇异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会去相信她。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女人有一颗坚韧不屈的心脏。
但她也同样从女人的眼底,看到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悲怆。
每一场恶战,她的夫君都会冲在最前面,舍弃一切,浴血奋战。
清晨,他们在营前相拥道别,互诉衷肠,也许到了傍晚,这个在早晨还拥吻着自己,将自己揽在怀中告诉她不要害怕的男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一定早就做好了准备,从每一个清晨开始,到每一个傍晚结束。
也许,在平静安详的闲暇之余,他们也会靠在一起,互相打气,一起憧憬,将来在和平之地,开始一段美好的新生活。
但世事难料,谁又能知道,究竟他们哪个人,会在接下来的一场搏命中,失去未来。
不知道换了自己,能否忍住着这撕心刻骨的痛苦煎熬。
终于,那令人难以抵挡的恐惧厮杀声,渐渐小了下去,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平静之初。
她暗自舒了口气,对那女人笑了笑,想要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但话还未出口,就见那女人神色陡变。
那原本充满了坚毅的双目,像是骤然失去了神采,变成了一团毫无光亮的黑洞。
她正自愕然,便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喊叫。
“快,送到那边去!”
“这里,放在这里!”
“不行,他伤得太重,失血太多……”
“糟糕,已经没有呼吸了……”
“……”
一瞬间,她的脑袋乱哄哄的,周围的景象莫名开始扭曲起来,那些或紧张或悲痛的喊叫声,像是从遥远之处传来的一般,声音时大时小,时远时近。
她看到女人,朝着一副抬人的担舆奔去,担舆上,是一名浑身浴血的士兵,他的半个身子几乎都没了,血肉和森森白骨,就这样暴露在外,鲜血疯了一般喷涌而出,在地面汇聚成一条暗红色的小河。
她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
女人趴在那名士兵身上,悲绝地嚎啕大哭。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以为这不是真实的,而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只是眨眼的功夫,又有更多受伤的士兵被抬进来,有断臂的,有断腿的,甚至还有被直接开膛破肚的。
一时间,痛苦的呻吟声,焦灼的喊叫声,撕心的呼嚎声混杂在一起,连空气中,满满都是浓郁刺鼻的鲜血气味。
“夫人,夫人?”身边响起呼唤声,一声声,将她从彷徨的噩梦中拉了出来。
她茫然看向那人,对方见她脸色惨白,建议道,“夫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定然无法适应,若是身体不适,就先去休息片刻,这里有我们,您不用担心。”
她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和神智,抓着那人的双手,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没事,我能挺住。”
看向身边一名被戳瞎双目,又被砍断一条腿的士兵,她强自忍住呕吐之意,走了过去:“他必须尽快止血,否则性命不保。”
对方见她脸色越发差了,很是担忧,好言相劝道:“夫人,您还是去休息吧,您要是累坏了身子,主公定要心疼。”
她突然有些恼,不是恼对方,而是恼自己。
明明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