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发的黑了,油灯的光芒也渐渐变得微弱,直至熄灭。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闻屋外萧瑟呜咽的风声。
明夜雪像小时候一样,趴在榻边,将头枕在婆婆的身上,轻轻哼着小时候自己最喜欢的歌谣。
不知过去过久,紧闭的门扉被打开,车余站在门前,整个身体不停颤抖,声音带着压抑,“娘子,那群流寇又来了,他们在城下叫嚣,要杀了城内所有人,一个不留……”
明夜雪没有任何反应,依然维持着趴在余婆婆身上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车余都不禁怀疑,娘子是不是跟余婆婆一样,都已没有了呼吸时,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才慢慢直起身来。
“他们来了多少人?”
车余忙道:“约莫七八百人。”
站起身,背起放在墙角的箭囊,面无表情朝外走去:“走吧,能杀一个是一个。”
车余看向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娘子,婆婆她……”
明夜雪脚步微顿:“马上我就可以去陪她了,先让她一个人待会儿。”
车余眼神一窒,看向屋内的神情,骤然间带上了几分恐惧和骇然。
“娘子,我们……我们是要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么?”她能从娘子的口吻中,听出一种义无反顾的悲绝。
明夜雪回身,雪亮的眸子,是暗夜里唯一的光芒:“士可杀,不可辱,一个月前,我们就已经商议好了。车余,你可是在害怕?”
车余的脸色有些白:“可是娘子,那时候我们是别无选择,但是卫廷骁不是应允我们,会带着粮食回来,增援我们吗?”没有希望的时候,尚且可以做到视死如归,但是一旦有了希望,就有了恐惧,有了期待,有了留恋。
明夜雪拧起眉头,浑身陡然间戾气勃发,咬牙道,“车余,依赖别人,你能得到的,永远是失望,与其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死去,不如堂堂正正战斗而死!”
说罢,也不再看她,大步朝着城头的方向走去。
她不怕,她什么都不怕,哪怕这个世界充满恶意,她也能勇往直前的走下去。
从决定留在潼水关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孤独才是。
但现在,她已不再孤独。
一旦城破,她便会立刻自裁,可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仁慈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她太天真,是她太软弱,明明不该随意信任旁人,也不该随意依靠他人,但她却犯了傻。
今日已是第七日,她傻傻等了六天,每一天都相信,那个人不会欺骗自己,这一次自己终于做对了选择,可到头来,终究还是成了笑话。
他不会来了。
那时候,他明明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哪怕是因为力不敌众,惨死在他的剑下,那也是死得其所,求仁得仁。
为何,一定要在给予自己希望后,再残忍得夺走所有祈盼,让她彻底沉沦黑暗。
就让她带着骄傲死去,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践踏自己!
为什么……
城下,马匹嘶鸣,马蹄践踏在地上的声音凌乱焦急,各种吆喝叫骂,哄笑讥嘲声不绝于耳。
明夜雪命人点燃城头的火盆,抽出箭囊中羽箭,对准城墙下方。
这一刻,她没有害怕,只有解脱。
只是苦了那些相信自己,愿意誓死追随自己的人,这份恩情,只有下辈子再偿还了。
匪寇的攻击没有章法,所以即便人数众多,一时半刻也无法将城门攻下,仗着天时地利,她尚且能撑,但能撑的时间并不多,无需等到天亮,城门必破,
“娘子,我们已经顶不住了!”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车余冲了过来,恰好这时,明夜雪手里的最后一支箭,也射了出去。
她放下已经空了的箭囊,看向眼中满是绝望的车余,竟然绽出一抹笑来:“马上天就要亮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好好欣赏一下日出,今日终于有这个机会。”她当真在城头前盘腿坐下:“你要不要一起来?”
车余看着她,不论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流一滴泪的倔强女子,此时眼眶中却涌出了热泪:“娘子,你有机会看更多的日出,更美的日落,我们守在这里就好了,你趁那群匪寇还没攻上来,赶紧走吧。”
明夜雪却用奇怪的眼神看她:“我为什么要走?这是我的家,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舍弃。”她拍拍身边的位置:“来,一起坐,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娘子……”
她转过头去,用最平静最柔和的目光,眺望远处。
那里山道平坦,天地广袤,一眼望不到头。
若是有机会在那里肆意策马狂奔,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可惜。
可惜……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