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过,卷起几片金叶。
忽的,正厅方向传来气弱的沙哑声:“悦悦。”
……
又是…母亲。
抬眼望去,正厅门内,那个身着素雅月白裙衫的女子,正被侍女小心搀扶着,步履蹒跚地挪出来。
唱若望着她,那双总是含着水般柔光的眼眸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温和,轻声问道:“悦悦,是不是又去院门口等你哥哥了?吃过饭了吗?”
白兑闻言一怔。
她喉头轻轻滚动,下意识在纷乱的记忆里搜寻着过往此刻自己应有的对答。
是了…...
此刻的我,本该哭着扑上去,扯着娘的衣袖问:爹爹为什么还不放艮尘哥哥回来?
可现在,那些带着稚气哭腔的话语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喉头像是堵了块石头,痛得发涩。
白兑清冷眸子中,闪过一丝荒谬的空白…...
唱若见她如此沉默,微微蹙起了那对好看的远山眉,担忧地走近几步:“悦悦?”
她微俯下身,如同昨日、如同过往千百次那样,伸出手,轻柔地抚上白兑的头顶,动作间充满了无尽的怜爱。
“悦悦乖。”
唱若温声说着,随即伸出那双虽显苍白却依旧温柔的手,将白兑的小手完全包裹住,声音柔和得像春日里最暖的微风。
“是不是又被父亲批评了?”
“不怕,娘在呢。艮尘哥哥修炼很辛苦哦,我们下午一起做些他爱吃的糕点,等他晚上回来吃,好不好?”
唱若说着,掌心温热,却带着一丝隐隐的颤意,眼中怜爱如水,掩不住眉间的疲惫。
白兑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被完全握住的手上——
那只属于孩童的、白白嫩嫩带着粉色的小手,被母亲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裹。
她任由母亲牵着,一如昨日,一如过往。
一步步走向那间洒满午后阳光、弥漫着诱人饭菜香气的屋内…….
…...
母亲走到厨房的长案前,挽起衣袖,开始专注地低头制作糕点。
仍是那道——糖桂核桃盏。
唱若一边熟练地将混合了蜂蜜、糖桂花和碾碎核桃仁的馅料填入小巧的花盏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声音轻柔如歌:“……这新磨的糯米粉就是细润,悦悦你看,和上次的都不一样呢……”
“糖桂花是前院那棵老金桂今年新渍的,闻着就香,你肯定爱吃……”
“你爹上次特意说呢,这桂花糕得放点芝麻油提香,咱们等会儿也试试哦!”
她说着,忽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异常沉默的女儿,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笑着问道:“悦悦今天是怎么了?”
“平日不是最爱笑,最爱围着娘亲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吗?为娘一个人讲了这半天,嗓子都快哑啦。”
白兑神情木讷,看着面前的母亲。
同样的眉眼,同样的温柔。
说着与昨日、与十年前记忆深处毫无二致的话语…...
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凉与荒谬感攫住了心脏。
甚至觉得…
这反复上演的人生,真无趣啊…
不过如此…...
就像在一幕早已烂熟于心的戏剧里,重复扮演着既定角色。
那些曾经以为重如泰山、无法逾越的坎,待到下一幕揭开…
也不过如此,如同设定好的程序,重复着枯燥乏味的轮回…...
白兑极其勉强地扯了扯唇角,示意自己在听。
唱若被她这笨拙又生硬的反应逗笑,眼角漾开细纹:“哈哈,怎么还难为情上了?真是长大了呢。”
就在这时。
门外果然如预料般,走进一名身着标准兑宫服饰的弟子,恭敬地躬身作揖,禀报道:“唱若师尊,院长方才传话,说今晚会过来一趟。”
闻言,唱若正在细致捏合糕点边缘的纤指,蓦地一顿。
随即,她像是未曾听见任何异常般,继续垂眸,专注地修饰着手中的花盏。
只是那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垂下,掩去了眸底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涟漪:“知道了。”
白兑心内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此刻…的母亲,一定是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所以才会流露出如此神态。
原来...母亲在这时,便已经有所预感...预感自己会离开?
…...
…...
她死死咬住牙关,脑海中,少挚那清冷平静的声音再次回荡起来——(“我静观其变,未采取任何干预,该来的,便让它来…”)
(“我只是分毫不差地,重复了当时所做的一切…然后,便过了此界。”)
一股尖锐的剧痛猝不及防地划过心扉。
怎样才算不采取任何干涉?
面对人生中最无法面对、最撕心裂肺的过往…...
谁能做到眼睁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