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脸上掠过一丝疑惑,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些许逗弄:“悦悦?爹爹说,你艮尘哥哥今晚也来哦?不高兴吗?”
白兑抬起眼,语气平淡无波:“知道了。”
启明微微一怔:“……哎?”
他下意识地看向唱若,眼中透出询问之意。
唱若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下午起就这样了,问她也不说。悦悦,是不是和艮尘哥哥闹什么矛盾了?”
白兑一时语塞,只抿了抿纤薄的嘴唇,勉强道:“…没有。”
她顿了顿,转移话题,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那我们现在是等艮…”
她话到嘴边猛地顿住,改口道:“…是等他一起,还是我们先吃?”
唱若与启明迅速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启明接过话头,语气尽量轻松:“咱们先吃,你哥哥那边还得忙一会儿呢。”
他拿起筷子,状似不经意地补充道:“这次外出,艮尘受了点伤,需要仔细包扎一下,会晚些到。”
话落,启明伸手拿起一块晶莹的糖桂核桃盏,眼神却不动声色地划过白兑的脸,试图捕捉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然而,白兑面色依旧无波无澜。
她只是默默地拾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开始夹菜,动作机械,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这下,唱若与启明是彻底不解了,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微妙的凝滞。
唱若眨了眨眼,带着几分试探,佯装嗔怒地对启明说:“坏了坏了,汤秉乾,你看悦悦这模样,定是艮尘那小子欺负我家悦悦了!这可不行,就算是你两世的宝贝儿子,我也得找他算账!”
汤爷立刻会意,转向白兑,语气温和而郑重:“悦悦,告诉为父,究竟发生了何事?若真是艮尘让你受了委屈,为父定会为你做主!”
白兑快速地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份关切。
她只得垂下眼睫,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无事,可能…可能是今日练功有些累了,状态不佳。”
她只想时间快些流逝,只想快点熬到那个注定发生的时辰。
她只想知道…母亲离去那一刻的真相。
这话落,却让汤爷与唱若再次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地划过一抹难以置信的吃惊!
唱若对她这句敷衍的解释明显讶异:“……悦悦,你何时…开始主动练功了?以前就连你艮尘哥哥日日劝说,你都不肯的啊……”
汤爷也难掩惊异:“……是啊!莫非是背着我与你母亲,偷偷用功,想给我们一个惊喜不成?”
白兑一怔,心中猛地一沉。
这…现在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必须一字不差地重复那日的言行吗?
可若我偏不这么做,这“界”又会如何?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抬起脸,面色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冷淡:“我练了。另外,以后不必再提艮尘,我自会勤加修炼。”
此言一出,唱若与汤爷是彻底震惊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亭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晚风吹动纱幔的细微声响。
两人默默拿起筷子,开始用餐,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
月色清冷,亭内烛光温暖,形成奇特的对比。
院中桂花暗香浮动,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虫鸣。
石桌上的菜肴精致,汤爷尝了一口桂花糕,由衷称赞:“这次果然放了少许芝麻油,味道更显醇厚香甜。”
唱若闻言,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都这般年纪了,还如此嗜甜,若让院内弟子们知道,岂不笑话。”
汤爷看向她,目光温柔:“夫人亲手所做,便是砒霜,为夫也觉甘之如饴。”
席间偶有欢声笑语,从汤爷口中溢出,回忆起往日趣事:“记得悦悦小时候,偷吃桂花糕,被蜜蜂追得满院跑!”
唱若掩嘴而笑,点头轻应,给二人夹菜。
白兑坐在一旁,如同一个局外人。
她沉默地吃着碗中的食物,对父母的交谈恍若未闻。
偶尔,也会因父母的趣话而微微牵动嘴角,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很快便消散无踪,心情看似稍霁,却更显沉重。
这时间里,唱若只好悄悄对汤爷使了个眼色。
汤爷会意,轻咳一声,对白兑温和道:“悦悦,去厨房帮爹爹拿个干净的木食盒来好吗?给你艮尘哥哥装些糕点带去。这秋夜风大,糕点吹干了口感就差了。”
白兑闻言,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她没有反驳,只是依言站起身:“好的。”
她转身,小小的身影在朦胧的月色和亭内透出的烛光下拉得很长。
那背影,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雀跃与灵动,反而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无力的孤寂。
十岁的少女身上,仿佛背负着看不见的、沉重而心碎的过往痕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