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夜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透过雕花长窗漫进厅堂,却吹不散这一室凝滞。
烛火在精致的铜灯台里轻轻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洁的金砖地上,随着火光微微晃动,如同此刻暗流涌动的心绪。
萧衍目送沈战父子躬身退出,厚重的厅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静立堂中的沈澄葭身上。
她穿着一袭月白襦裙,外罩淡青薄纱,乌间只簪一支素银步摇,简约得与这华贵厅堂格格不入,却别有一种清冽气质。
“上前来。”
他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仪,却又比平日柔和三分。
沈澄葭依言上前,在他身前三步处停下。
这个距离,她能看清他眼底映着的两点烛光,以及那深邃目光里一闪而过的、难以捕捉的关切。
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萦绕过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伤处,可还疼?”
萧衍的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她额角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上。
他看得仔细,那专注的神情几乎让人产生温柔的错觉。
“是朕疏忽,让你受惊了。”
一丝极细微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划过沈澄葭的心尖,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淡的阴影,避开那过于专注的注视:“谢陛下关怀,已无大碍。
劳陛下亲自过问,臣女愧不敢当。”
“女子容颜,不可轻忽。”
萧衍抬手,修长的手指虚虚指向她的额角,最终却只是拂过自己玄色袍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动作优雅而克制,“明日,朕让李太医将太医院秘制的玉容膏送来。
宫中的方子,总比外头寻来的要好些。”
这难得的温和语气,几乎让她恍惚。
那瞬间,她仿佛又看到多年前那个在宫墙一角,曾对她露出过短暂笑意的少年皇子。
然而下一刻,他低沉的声音便将这丝恍惚击得粉碎。
“前次朕所言,让你考虑入宫之事,”
萧衍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如今,可想清楚了?”
方才那一丝暖意瞬间冻结,沉入冰窖。
沈澄葭心头警铃大作,所有微妙的情绪瞬间收敛,抬眼时已是一片清明冷静:“陛下厚爱,臣女惶恐。
沈家上下,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父亲与兄长浴血沙场,只为报效朝廷,实在不必以联姻为证,方能显我沈家赤诚。”
萧衍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指尖开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案面。
笃,笃,笃……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无形的压迫,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忠心?”
他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白鸿渐当年在先帝面前,指天誓日的模样,言犹在耳,其声铿锵。”
他微微倾身,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没有更紧密、更无法分割的联系,叫朕如何能全然放心,将一个手握重兵、功勋卓着的将门,长久地放在枕榻之畔?”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她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语气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更何况,如今仁寿宫里,白茹意已确认怀有身孕。
若他日东宫血脉落地,名分既定,而朕膝下犹虚……届时,沈家手握兵权,却又与朕无姻亲之谊,你让满朝文武如何作想?让天下人如何议论?沈家,届时又当如何自处?”
沈澄葭心头一凛,寒意自脚底升起。
他知道他这是在用整个沈家的前程、安危,甚至生死存亡来施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细微的刺痛感让她维持着清醒。
她抬眼,再次迎上他深邃莫测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不卑不亢:
“陛下,您真正需要的,难道仅仅只是一个在后宫绵延子嗣、稳固江山的女子吗?若论此事,天下愿意参选入宫、承沐天恩的女子何其多,环肥燕瘦,贤良淑德,并不缺沈澄葭一人。”
萧衍眸光骤然锐利如鹰隼,周身气压骤低:“那你以为,朕需要什么?”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比刚才的冷厉更让人心悸。
沈澄葭知道不能再迂回,她深吸一口气,亮出了自己思考已久、也是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底牌。
她不再看他,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