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忧心忡忡地看了好友一眼。
沈澄葭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如同被云层遮蔽的月光。
她何尝不知?只是想到萧衍那双深邃难辨、总是带着审视与算计的眼眸,想到沈家如今如日中天的军功与威望,自己的婚事,恐怕早已身不由己。
京中还有哪家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与沈家结亲?那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皇帝目光的焦点之下,成为众矢之的。
那日她以沈家商队为筹码,试图换取不入宫的承诺。
萧衍虽未当场驳回,却也未置一词,拂袖而去。
这几日风平浪静,反而让她心中愈没底。
帝心难测,他沉默的背后,究竟是权衡之后的默许,还是在酝酿着别的、更难以抗拒的打算?或许,他依旧未曾放弃让她入宫,成为那枚牵制沈家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棋子。
毕竟,还有什么比将一个手握重兵的将门之女置于身边,更能让人安心的呢?
思绪纷乱如麻,缠绕在心头,让她连山间的美景都无心欣赏。
就在这时,前方夫人们聚集的凉亭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打断了沈澄葭的沉思。
“蛇!
有蛇!”
“快!
有人被咬了!”
“哎哟,这蛇色彩斑斓,定是有毒的!”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快步上前。
只见沈静松已一个箭步越过众人,身形如电,“铮”
的一声清响,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剑光一闪,一条色彩斑斓、约有小儿手臂粗细的毒蛇便被精准地斩成两段,在地上扭曲着。
被咬的是个面生的姑娘,穿着浅碧色衣裙,此刻已瘫软在地,人事不省,裙摆被撩起一角,露出的小腿处,两个细小的牙印周围迅肿胀黑,看着十分骇人。
“林芷!”
安嘉郡主急忙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一直随行在侧的林芷立刻提着药箱上前,面色沉静。
她熟练地蹲下身检查伤口,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囊和一把小巧锋利银刀,动作利落地在伤口处划开十字,挤出毒血,又用清水冲洗,然后敷上解毒草药,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妥当。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慌乱。
“毒性不轻,是当地常见的赤链蛇。”
林芷抹了把额角的细汗,语气平稳,“但处理得及时,性命应是无碍,只是蛇毒攻心,暂时昏过去了,需要好生静养。”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的独自在此?身边连个丫鬟仆妇也没有?”
吏部尚书夫人疑惑地问道,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众人面面相觑,皆缓缓摇头。
那姑娘虽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靛蓝粗布衣裙,是京城普通人家女儿的常见打扮,但观其容貌,眉眼深邃,鼻梁挺秀,肌肤是健康的蜜色,即便此刻因失血而苍白,也难掩一种草原儿女独有的、蓬勃的生命力,与寻常闺秀颇为不同。
“看这衣着倒是寻常人家,只是……”
司农夫人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女子蜜色的肌肤和深邃的眼窝轮廓上,语气带着迟疑,“这容貌骨相,不似寻常京中女子。
怎会孤身在此?”
“许是附近山民之女?”
吏部尚书夫人猜测道,却也觉得那女子昏迷中仍显出的几分倔强神态,与寻常村姑不同。
“无论如何,总不能见死不救。”
安嘉郡主决断道,“先带回府中救治,待她醒来问明情况再作计较。”
仆妇们依言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女子抬往马车。
沈澄葭立于一旁,目光掠过那张苍白的脸。
山风拂过,她心头那丝莫名的熟悉感愈清晰,却又如同指间流沙,捕捉不住确切的来源。
这眉眼轮廓,一定在何处见过。
绝非近期,更像是尘封于遥远记忆里的一个模糊倒影。
她凝神细想,思绪却只在虚无中打转,终究未能记起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这样一张面孔。
山风掠过树梢,带来沙沙声响,也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吹散了初夏的闷热,却吹不散渐渐笼罩在心头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