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唱喏声落下不久,一道身着崭新青色官袍的身影匆匆走入大殿。
孙承宗面色白,步履微乱,上殿后先扫了一眼瘫软在地、眼神充满威胁与期盼的沈山,又飞快地瞥了眼班面无表情的白鸿渐,最终扑通跪地,头埋得极低,连声音都在颤:“臣……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孙承宗,参见陛下。”
萧衍淡淡道:“孙承宗,沈山指你可为沈静松行踪诡秘之人证。
你亲眼所见沈静松深夜前往黄太傅府?”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新科主事身上。
他跪在那里,身体微微抖,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
沈山构陷亲族,证据薄弱,若自己此刻附议,或许能暂时讨好白党,但一旦查实是诬告,自己便是从犯,前程尽毁!
白党势大,可帝党与陛下难道就是任人拿捏的?更何况,沈家军威犹在……孙承宗脑中飞权衡,冷汗已浸湿了后背的官袍。
只见孙承宗头埋得更低,语极快,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惶恐:“回陛下……年节期间,臣确因暂住姐夫沈山府中,见过沈小将军几次。
他的确常出府拜访,但每次皆是白日出行,且多是探望黄太傅、文司农等世交长辈。
臣曾听闻,沈小将军幼时多得几位大人照拂,年节拜访本是常理。”
他顿了顿,声音愈清晰坚定:“至于‘深夜离府’‘密会’‘密谋’之说,臣实不知情!
沈小将军每次离府后并未告知去向细节,臣也从未随往,更未听闻任何关乎结党通敌的只言片语……臣……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虚言!”
“你……你胡说!”
沈山猛地抬头,目眦欲裂地瞪向孙承宗,嘴唇哆嗦着骂道,“你明明……”
“御前不得喧哗!”
侍立的内侍立刻厉声喝止,两名金甲侍卫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沈山瞬间噤声,瘫软如泥,眼中最后一点希望的光也彻底熄灭。
白鸿渐指尖在笏板上猛地一掐,眼底闪过一丝狠戾,随即半阖着眼皮,不再看沈山,显然已决意弃子。
黄柏悟不动声色地扫了孙承宗一眼,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颗棋子的临阵反水,倒是省了不少事。
萧衍目光在孙承宗与沈山之间转了一圈,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一敲,那声响比之前更沉了几分,似是已有定论。
一直冷眼旁观的陈御史此刻抓住机会,猛地出列,声如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沈主事!
你方才信誓旦旦的人证,如今却证你所言不实!
照你先前逻辑,你怀疑的不仅是沈静松,连皇后娘娘的尊父、陛下的恩师黄柏悟太傅,皇后娘娘的舅父、掌天下钱粮的文修远司农,也都参与了这通敌叛国之谋了?!”
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沈山:“沈主事!
你此言何意?莫非是想暗示皇后娘娘外戚专政,图谋不轨吗?!
如今中宫在位,贤德淑良,且中宫尚无皇子,娘娘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若论外戚——”
陈御史话锋陡然一转,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面色铁青的白鸿渐,声音拖长,带着无尽的深意:“白丞相乃是太后娘娘的亲生父亲,太后娘娘既有陛下这等英明神武的亲子,又有太子殿下这般‘贤德’的继子……这外戚之势,只怕……更是权倾朝野,令人侧目啊!”
这一记祸水东引,精准狠辣!
直接将“外戚干政”
的帽子反扣回了白党头上!
“你……你血口喷人!”
沈山吓得魂飞魄散,却再也无力辩驳。
就在这白党陷入被动、场面极度尴尬之际,龙椅上的萧衍,目光淡淡地转向了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太子萧济。
“三皇弟。”
萧衍的声音不高,却让萧济猛地一个激灵。
“对此事,你有何见解?”
萧衍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沈澄葭垂在身侧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蜷,心底掠过一阵难以抑制的厌恶与不耐。
又是萧济。
这个前世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此刻缩在人群中,活像只藏头露尾的鼠辈,连半分储君该有的担当都没有。
他会说什么?无非是左右逢源的废话,或是被白鸿渐拿捏的傀儡之言。
朝堂上的刀光剑影正酣,偏要在此刻问他。
陛下分明是故意让他出丑,也好让满朝文武看看,他们寄予厚望的太子,究竟是副什么扶不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