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秋出了漪澜院便快步往内院去,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一会儿功夫便起了风,刮得道旁柳树招招摇摇,锦秋也被阻得慢下步子。
忽听得轰隆隆的一声,锦秋仰头一望,万里长空乌云漫卷,天幕沉沉罩下来,要塌了似的。
“王妃!”身后小径上一绿衣婢子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断断续续喊道:“季嬷嬷,季嬷嬷她……”
锦秋一甩帕子,不耐道:“她又怎的了?”
“季嬷嬷服毒自尽了!”婢子扑通一声跪倒在锦秋面前,抬首望向她,一脸惊恐。
一道亮光照亮了锦秋木讷的脸。
轰隆——
雷声响彻天际,锦秋站立不稳连退两步,忙伸手一拽,拽住一枝柳条。柳叶被捋下一把,飘在石子小径上。
“快去请医官!”锦秋咽了口唾沫,突然爆喝一声:“快!”
“是,奴婢这就去,”婢子吓得连滚带爬,往右侧长廊上跑去了。
锦秋则脚下虚浮,麻木了似的一步步往漪澜院走,仿佛不是走在平地上,而是走入江水中,水湿了她的裙衫,冷却她的身子,最后漫过她的头顶,要将她窒息。
她痛悔,悔自己方才说那样的话去激她,去逼她!若是说先前淡雪的死是因她自己知道活不了,所以咬舌自尽,那现下呢?季嬷嬷为何服毒,是因为她的话么?她是个罪人啊!逼死了王爷的奶嬷嬷,那是他当作半个娘亲的奶嬷嬷啊!她该如何向他交代?
天色渐黑,黄昏似的,狂风似卷,“啪”的一声,夹道里一根靠墙的竹竿子打在地面上,锦秋悚然一惊,回过神,忽听得一声:“季嬷嬷,您再撑一会儿,医官快过来了,您撑一会儿!”
锦秋立即提着裙摆,快步跑进了门,一眼正望见半躺在婢子怀中奄奄一息的季嬷嬷。殷红的血漫过她的唇,汩汩往外流,染红了衣襟上的掐丝寿纹,渐渐扩散,浸湿了胸前一大片。
天色彻底暗下来,锦秋像是回到淡雪死时那个夜里。她怕极了,身子颤抖着蹲坐下来,掏出白牡丹丝帕为季嬷嬷擦拭鲜血,她张嘴要说话,却有棉花堵在喉头似的,什么也说不出,只是一味地抹血。
那纯白的帕子血迹斑斑,渐而她手上也沾染了鲜血,她吓得往裙摆上揩,不住地揩,红的红,白的白,触目惊心!
季嬷嬷的眼眯成了一条缝,眼神涣散了,然而她却不甘心似的要说最后一句话:“擦……擦不干净了,”每说一个字便吐出一口鲜血,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嬷嬷,嬷嬷?”喉咙突然顺畅了,喊叫声破口而出。
季嬷嬷脑袋一歪,彻底闭上了眼。
锦秋忽的瘫坐在地,颤着手去探季嬷嬷的鼻尖,突然身子一仰,往后栽倒下去……
这二十年来,她躲在汀兰院清清静静地过她的日子,连鸟儿的尸体尚且未见过,可嫁入王府不过一月,却接连有两人死在她面前。
如季嬷嬷所言,她的手沾了血,擦不干净了。
锦秋沉入一个妖异的梦里,梦中她奋力地跑,跑!忽而却被藤蔓绊倒了,魑魅魍魉一拥而上……她强迫自己睁开眼,她必须睁开眼,她不能倒下。季嬷嬷的丧事还需料理,王爷如今毒尚未解清,若他知晓此事,气急攻心,毒血倒流回心腑,那时才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红螺,红螺,”才被平放在**的锦秋蹙起眉头,喃喃着。
红螺忙凑过去拉住锦秋的手,安抚道:“主子,奴婢在呢!”
噼里啪啦的雨声渐渐清晰,锦秋蓦地睁开了眼,双眼正对着红螺,似乎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主子,您怎的了?”红螺伸手在她眼前摆了摆。
锦秋举起自己的右手,暗红色的血污一块一块,遮盖住原本白皙的手掌。
原来季嬷嬷真的死在了她面前!
锦秋目光一黯,随即却猛地坐起身,缂丝红被一掀,下了床,一面披哆罗呢披风一面沉声吩咐道:
“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将季嬷嬷自尽一事禀报王爷,但凡透露一个字,无论是谁,立即找人伢子来发卖出去!”
“是,”红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慑住了,忙蹲身应道。
“再遣人将季嬷嬷的尸首送回岳家,便说她因包庇暗害王爷的凶手,自觉愧对,服毒自尽了!”
“是!”
“再遣曹嬷嬷入宫,将此事报给太后!”
“是!”
一番交代下来,渡月轩空了,所有婢子都下去传话,锦秋将披风系好,也大步跨出了门……
府中婢子都集中在大堂,锦秋先是安抚人心,随后便下严令不许任何人谈论此事。当场有个与季嬷嬷交好的老嬷嬷仗着有几分脸面,多问了两句,锦秋立即将人逐出王府,自此,再无人敢说话。
一通忙活已近掌灯时分,游廊上,一小厮正挂灯笼,每亮起一个灯笼,锦秋便迈出一小步,红光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