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雾气被风彻底吹散。
夕阳的余晖将山壁染成一片金红。
倒在路中央的树木被清理到路旁,勉强让出一条通路。
车队重新整队,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沉默,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大皇子李承濡翻身上马。
他换回了那身并不合身的镖师短打,但此刻,没有人会再把他错认为一个普通的趟子手。
他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长长的车队。
三皇子那辆马车周围,几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内侍正手忙脚乱地照顾着同样脸色惨白的小皇子。
女眷们的马车帘子紧闭,听不到一丝声响。
范贤从林子里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范隐的马车旁。
一切准备就绪。
“出发!”
李承濡低喝一声,一夹马腹,当先而行。
车队再次缓缓开动,向着山谷的另一头驶去。
李承濡骑在队伍的最前方,晚风吹动他的衣角。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但只有他自已知道,后背的肌肉依然紧绷。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劫道。
那群所谓的“劫匪”,不过是被人用银子雇来的乌合之众。
是第一层筛子,用来消耗护卫体力、制造混乱的炮灰。
真正致命的,是藏在雾里的毒,和那两个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刺客。
一个九品高手,一个箭术诡异的年轻人。
这是精心策划的刺杀。
虽然范隐和范贤说那是燕慎独,但大皇子没有就此确认。
【真的是为父报仇的燕慎独?】
【若不是的话……】
【那目标是谁?范家兄弟?还是自已?或者……是所有人?】
李承濡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条路,比他想象中要凶险得多。
马蹄声从后方传来,由远及近。
范隐不知何时也换了一匹马,不紧不慢地与他并驾齐驱。
“那些剪径的好汉们呢?”
范隐的姿态很放松,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马鞍上。
“都捆起来了。”
李承濡目视前方。
“留了几个弟兄看着,也派人快马加鞭去了最近的县城,让衙门来接手。”
范隐似乎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大皇子会就地处理干净。”
“挖个坑埋了,省时省力。”
李承濡猛地转过头,看着范隐。
“范隐,我手下这些人,是从西蛮战场上跟着我回来的老兵。”
“他们是战士,不是屠夫。”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特有的森然。
“在战场上,你死我活,那是天职。”
“但放下武器的俘虏,就不是敌人了。”
“随意虐杀俘虏的兵,很容易让士兵的心境产生变化,而且是很坏的变化。”
“上了战场,他随时可能因为一点刺激就崩溃,甚至会把刀砍向自已的同袍。”
“一支真正强大的军队,靠的不是杀戮的欲望,是铁一般的纪律,是绝对的控制。”
“控制自已的刀,也控制自已的心。”
范隐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他迎着李承濡锐利的注视,片刻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大皇子说的是。”
山谷的风渐渐停了,前方的官道变得平坦开阔。
“那准备给他们定个什么罪名?”
范隐换了个话题,仿佛刚才的交锋从未发生。
“拦路抢劫,杀伤人命,哪一条都够他们砍好几次头了。”
“就这些?”
范隐挑了挑眉。
“刺杀皇族,可是形同谋反的大罪。按我大庆律法,当诛九族。”
李承濡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会。”
“他们只是收钱办事的蠢货,甚至不知道自已要杀的是谁。”
“用谋反的罪名安在他们头上,是抬举了他们,也脏了‘谋反’这两个字。”
他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
“不过,那两个跑掉的刺客,倒是坐实了这条罪名。”
“虽然你说那个人是燕小艺的儿子,是为燕小艺来寻仇的,但你的一面之词不能当作铁证,还需要找些其它证据。”
“但无论他们是谁,背后又是谁,等抓到他们,九族之内,鸡犬不留。”
李承濡说完,忽然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当然,前提是他们还有九族可诛。”
范隐看着他那张严肃的脸上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