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将这些东西,牢牢掌握在自已手里。范隐越是展露这些,父皇就越会觉得……他这把刀,好用,也危险。”
阁楼上的风大了起来,吹得人衣袂作响。
二皇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再次发问,这次的对象是自已。
“然后呢?春闱结束,然后呢?”
他不需要谢必安回答,因为信的后半段,已经给了他答案。
“林偌辅,乞骸骨了。”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比刚才的任何消息都更具分量。
“他以一夜白头,身染沉疴为由,请辞还乡。”
谢必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宰相请辞,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陛下准了?”
“准了。”
二皇子吐出两个字,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但没让他走。”
“不仅没让他走,还让他以‘首倡者’的身份,推行一套叫《内阁制》的新政。”
二皇子缓缓将林偌辅如何被庆帝一步步逼入绝境,最终被一个“留京静养”的圣旨,从权倾朝野的宰相,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傅,一个新政的活靶子的过程,复述了一遍。
整个阁楼顶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谢必安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终于明白了。
春闱的“公平”,范贤的演讲,太子的附和,大皇子的表演,“天眼鉴”的神奇,“昭日琉璃”的震撼……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前奏。
一场为了扳倒宰相林偌辅,为了推出《内阁制》,为了将相权彻底肢解收归皇权的,盛大而冷酷的前奏。
而范家兄弟,就是父皇手中,最锋利,最不讲道理,也最让人无法防备的刀。
“殿下,我们……”
谢必安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二皇子摆了摆手,他走到栏杆前,看着下方热火朝天的工地,看着那些因为有活干、有饭吃而露出笑容的灾民。
“我们?”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现在,只需要把这座阁楼建好。”
“京城那盘棋,已经发展的太大了。”
“大到……连林偌辅那样的老狐狸,都被一口吞了下去,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他抬起头,看着远方京城的方向。
“范隐,范贤……”
“你们兄弟俩,可真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啊。”
这份礼物,不仅是《滕王阁序》,更是让他看清了棋盘的全貌,看清了那位执棋者的真正面目。
也让他,因为在这一切开始前就逃离了京城,感到了由衷的庆幸。
幸好,他来了江北。
幸好,他离那张能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足够远。
……
子时。
远在京城的贡院,一片死寂。
就在今夜,它再次迎来了参观者。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贡院最高的围墙之上。
他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甚至连衣角都没有被夜风带起一丝波澜,就那么静静地立着,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片刻后,黑影从数丈高的墙头飘然落下。
双脚触地的瞬间,没有激起半点尘土。
他穿着一身紧贴身体的黑色劲装,材质不明,在月光下不反光,反而像是能吸收光线。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黑衣人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最近的一排号舍。
他的步伐精准得如同丈量,每一步的距离都完全相等。
他停在丙字一百零八号号舍前,这是范无就曾经待过的地方。
黑衣人抬头,看向号舍顶部那个已经熄灭的“昭日琉璃”。
他伸出手臂,五指修长,皮肤细腻得不似常人。
他轻轻一跃,身体便违反常理般地向上浮起,手臂轻易地触碰到了那个琉璃灯罩。
他的指尖在灯罩的表面缓缓划过,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解剖般的精密。
【能量传导介质:玻璃。纯度:低。】
【发光核心:钨丝。结构:简陋。】
【能量转化效率:17.4%。结论:能源浪费严重。】
一连串冰冷的数据流,在他的意识中一闪而过。
他松开手,身体再次悄无声息地落下。
对于这件让数千学子惊为神迹的造物,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有一种看待原始部落篝火般的平静。
接着,他转身,走向号舍内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曾有一个“天眼”在默默注视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