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皇宫,御书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爆开的轻微哔剥声。
空气里浮动着陈年书卷的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庆皇就那么随意地趴在御榻上,脸上盖着一方素白的软巾,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猴公公跪坐在榻边,一双干瘦的手,正不轻不重地为庆皇捶着背。
“范贤说他迷茫,想来见朕?”
庆皇的声音从白巾下传来,有些闷,听不出喜怒。
猴公公捶背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躬着身子,声音压得更低。
“是啊,陛下。”
“这么些年,朝堂上的大人们求见陛下,无非是为了陈言奏事。”
“还从没听过哪位大人,是因为自已心里迷茫,就来求见陛下的。”
猴公公小心地措辞。
“不过,范贤大人到底还年轻,初入官场,此次又蒙陛下圣恩,主持春闱,想来是担子太重,一时有些不解之处,也属正常。”
“只是……这范贤大人不去找司南伯,也不去求林相解惑,反而来叨扰陛下清净。”
“这……”
没等猴公公说完,御塌上的人便吐出一个字。
“传。”
猴公公捶背的手,彻底停住了。
他愣了一瞬,随即立刻低下头。
“是。”
……
宫中的长廊,被一盏盏宫灯拉出长长的影子。
猴公公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
他的额角,隐隐渗出汗来。
范隐和范贤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不紧不慢地跟着。
猴公公眼角的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范隐,脸上写满了局促。
“范隐大人哎,刚刚通传的时候,不是只有范贤大人一人求见吗?”
“您怎么……也跟着来了?”
范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我这弟弟,从未独自面见过陛下,我这个做兄长的,怕他年轻不懂事,万一冲撞了圣驾,那可是万死莫赎的大罪。”
猴公公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范隐大人说的是,二位大人兄弟情深,真是羡煞旁人。”
他嘴上说着奉承话,心里却叫苦不迭。
这已是深夜,按宫中规矩,外臣绝不可入内。
陛下肯为范贤破例,已是天大的恩典。
自已通传时也只说了一人。
这平白多出来一个,万一陛下怪罪下来,自已这条小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
就在这时,长廊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来人一身玄甲,身形挺拔,正是宫点。
“猴公公,这么晚了,是何事?”
宫点的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波澜。
猴公公连忙陪着笑。
“是陛下召见范贤大人。”
宫点的目光从范贤脸上扫过,又落到范隐身上,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这么晚了,按理说,外臣不能入宫。”
猴公公挺直了些腰杆。
“宫典统领,陛下的话,才是这宫里最大的规矩啊。”
宫点沉默了片刻,随后对着猴公公微微颔首。
“职责所在,还望公公见谅。”
说完,他侧过身,让开了道路。
三人继续前行,很快便到了御书房外。
猴公公推开厚重的殿门,对着范贤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上前。
随后,他便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将殿门带上。
范隐也向范贤递了个眼色,便退到了一旁,安静地立在阴影里。
范贤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在御塌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深深一揖。
“臣范贤,拜见陛下。”
“臣听闻陛下在研制火药时,不慎被炸伤。”
“臣……心绪不宁,特意寻了些药材,调制了些许药膏,为陛下送来。”
白巾下的庆皇,发出一声轻哼。
“心绪不宁?”
“朕都被炸伤好几天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范贤连忙说道。
“陛下,这不才过去两日吗?”
“而且臣那时,正好接了旨意,要主持此次春闱。”
“这两日,臣是一边熟悉春闱诸事,一边为陛下调制药膏,实在是不敢有半分懈怠。”
白巾下的庆皇,又哼了一声。
那方白巾被气息吹得鼓起,又缓缓落下。
“你不是说,因为迷茫,才要见朕的吗?”
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