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
吱呀——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呻吟,撕裂了京城黎明前的寂静。
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尚未能完全驱散长街尽头的薄雾,两扇厚重如山峦的城门,便在绞盘的转动下,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人潮,迫不及待地从门洞中涌出,仿佛积蓄了一夜的河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们几乎都是读书人的装扮,背着书箱,或新或旧,衣衫的边角被长途跋涉磨损得起了毛边。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彻夜未眠的倦色,眼下是两团淡淡的青黑。
可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却丝毫无法掩盖他们眼底深处灼灼燃烧的火焰。
那是一种混杂着忐忑、期盼与孤注一掷的狂热光芒。
春闱将至。
自今日起,直至放榜,这座汇聚了天下权柄的京城,再无宵禁。
四方城门,日夜洞开。
除非遭遇敌国叩关般的紧急状况,否则,这扇通往天子脚下、通往无数人梦想之巅的大门,将为天下士子,彻夜敞开。
这第一批涌入城中的读书人,大多是昨夜便已抵达城郊的。
家境稍好些的,在城外的驿站里与数十人同挤一宿。
更多的,则是在荒郊野外寻个避风的角落,枕着冰冷的书箱,伴着瑟瑟的凉风与不知名的虫鸣,硬生生捱过了入京前的最后一夜。
他们掐着城门开启的时辰进来,目的朴素得近乎卑微——
抢到一个便宜些的旅店床位。
街道边,一座酒楼的二楼,凭栏处。
范贤的目光掠过下方那些或拘谨四顾、或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的读书人。
他们的衣衫或许陈旧,甚至带着针脚粗糙的补丁,但那一道道挺得笔直的脊梁,那眉宇间压抑不住的锐气与傲骨,却清晰地昭示着他们的身份。
昨日林宛儿那番话,如洪钟大吕,犹在耳畔回响。
此刻,看着这些鲜活的面孔,范贤胸中一股莫名的豪情与沉甸甸的责任感交织在一起,化为一种复杂而滚烫的情绪,在四肢百骸中奔涌。
他张开双臂,虚虚地环抱住眼前的晨风与满街士子,眼底映着初升的朝阳,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庄重与感慨。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他忍不住低声感慨。
一道声音自身后幽幽传来,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懒散,如同鬼魅。
“怎么?这是想当李世民了?”
范贤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范隐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定在他身后,一身黑衣,环抱双臂,眼神漫不经心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街道上那片涌动的人流。
“如果你真想,也不是不可以。”
范贤挠了挠头,被兄长这么一打岔,那点不切实际的英雄遐想顿时烟消云散。
“只是看到这番景象,有感而发。”
范隐嘴角扯动,发出一声轻笑,下巴朝着下方点了点。
“这只是第一批到的,就这几十号人,也值得你感慨?”
“当然值得!”
范贤的语气陡然认真起来。
“这几十人,可都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是那些苦读圣贤书,还没被这世道的大染缸彻底污染的读书人。”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指向下方。
“而且你看,他们都是卡着点进城,想着抢便宜旅店的那批学子,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大多是没什么背景的寒门士子。”
他指着院中一个正与同伴比划着什么,言辞激烈的年轻人。
“你看他们的精气神,那是一股子向上的劲儿,真是一番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景象。”
“在这个世道,读书人本就金贵,这样纯粹的读书人,更是凤毛麟角。”
范隐收回目光,环抱的双臂没有松开,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范贤,眼神古怪。
“哟,不s李世民了?改s校长了?”
“哎,说正经的,你能不能别老打岔?”
范贤眉头一皱,有些着恼。
“行,我也给你说点正经的。”
范隐脸上的戏谑神色缓缓收敛,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单凭他们这股子精气神,若是在一个正常的时代,将来必是国家的栋梁之材。”
“但如今这个时代,他们想靠自己的努力进入官场……”
范隐顿了顿,嘴里吐出几个字,冰冷,清晰,不带一丝温度。
“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微乎其微。”
范贤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对吧?”
“如今这世道,官场上没有人脉是会很难走。”
“可是有科举在啊,总不至于凭借自己的努力,连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