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铭成谢恩。
按照一般情况,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但范隐不肯善罢甘休。
他再次出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逐渐平复的呼吸声。
“陛下,臣不赞同。”
“我们监察院和他们都察院不一样。”
“我们监察院成立多年,刀口舔血,桩桩件件,干的都是实事。”
“当然是利大于弊。”
“但都察院呢?”
范隐的目光扫过都察院官员的队列,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他们每天就是找事,弹劾这个,弹劾那个。”
“弹劾本没有错,但他们闻风而动,捕风捉影,但凡听到一丝半点的流言,便如获至宝,连夜写就奏本,也不管真假,先参了再说。”
“他们弹劾错了,需要付出代价吗?”
“不需要。”
“他们只需要轻飘飘地说一句‘风闻言事,乃御史之权’,便可将一切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可被他们弹劾的官员呢?”
“为了自证清白,耗费心神,耽误政务,甚至清誉尽毁!”
“这便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他们手里握着弹劾这把剑,便看谁都不顺眼,总想找个人来试试剑锋。”
“整个朝堂,有哪位大人没被他们弹劾过?”
“这极大地影响了我大庆朝堂的办事效率。”
“他们都察院,就是手里有把锤子,看谁都像钉子!”
范隐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化作一句掷地有声的请奏。
“臣,还是请求裁撤都察院!”
高台之上,帘后的庆皇发出了一声轻笑。
“哎,你小子怎么还抓着不放了?”
赖铭成刚刚归位的身形再次一僵,他猛地转身,须发皆张。
“范隐,你到底什么意思!”
“陛下已言明,我等利大于弊!”
“都察院这些年,仅此一次失察之过。”
“而你们监察院,行事酷烈,视国法如无物,屡屡在法度边缘试探,应该被裁撤的,是你们监察院!”
范隐嗤笑一声。
“不是说了嘛?我们监察院是只知道埋头干事的老实人,哪里像你们都察院,整天什么实事不干,就知道耍嘴皮子。”
“而且,你们都察院只是被查出来这一次,私底下的蛀虫,还有多少,天知道。”
“你!”
赖铭成气得浑身发抖。
范隐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再说,弹劾之事,是个官都能做。我看你们都察院,你们这些御史,实在有些多余。”
赖铭成的情绪彻底被点燃了。
“御史之职,自古有之!”
“设御史,上以辅君王之过,下以纠百官之失,监察内外,澄清吏治,此乃国之重器,朝之基石!”
“这是古制!”
他指着范隐,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你竟想让陛下废除御史之职?”
“你这是要动摇我大庆的国本!”
“你到底是何居心?”
“难道你真的被北奇收买了,想从内部,扰乱我大庆朝纲?!”
“看,看,看。”
范隐忽然不说了,反而伸出手指,对着赖铭成,向满朝文武示意。
“诸位大人都看到了吧,又开始扣帽子了。”
“说我被北奇收买?”
“我就说嘛,怎么这几天关于我的流言越来越离谱,原来根子在你们这儿啊。”
“还说我挟私报复,我看,真正挟私报复的,是你们吧。”
范隐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至于古制?古制就一定对吗?”
“以前的制度在当时或许有用,但这都多少年了,就一定适合现在?”
他缓缓抬起两只手,掌心朝外,对着赖铭成的方向。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你老是抱着以前的东西不放。”
“那远古之时,人还住山洞,穿兽皮,吃生肉呢。”
“赖大人,你怎么不去茹毛饮血啊?”
范隐一边说,一边双手在赖铭成的脸前,来回虚空地按动,做出一个极尽嘲讽的“安抚”动作。
赖铭成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
他戎马一生,什么场面没见过?
朝堂之上,唇枪舌剑,早已是家常便饭。
他自认有一颗铜浇铁铸的心脏。
但今天,不对劲。
他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范隐那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