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
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腥气,钻入鼻腔。
二皇子筋疲力尽地倒在临时住所那张硬邦邦的板床上,连官靴都懒得脱。
他以为江北的赈灾,会是他大展拳脚的舞台。
他准备了一整套“以工代赈”的方略,准备在这里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好让京城里那位父皇看看,谁才是最能干的儿子。
可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里的情况,果然和他预料的最坏的情况一样。
饿殍遍野,已不是形容词。
还谈什么以工代赈。
人还没来得及拿起工具干活,就先饿死在路上了。
最终,他只能憋屈地先选择最古老,也最无奈的法子。
施粥。
二皇子翻了个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
他只想就这么睡死过去。
“咚咚咚。”
敲门声不轻不重地响起。
谢币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平稳而清晰。
“殿下,京城范无就那边,又传来了消息。”
二皇子连眼皮都懒得抬,有气无力地喊道。
“不是说了吗?让他们都老实点!”
“只要他们自已不跳出来,范隐这次的刀,砍不到他们头上!”
门外的谢币安沉默了一瞬。
“殿下,不是咱们的人。”
“是范隐,出事了。”
床上的二皇子,身形猛地一弹,瞬间坐了起来。
他甚至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冲到了门口,“哗啦”一声拉开房门。
看着门外神情肃穆的谢币安,二皇子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已都未察觉的焦急。
“什么意思?”
“不是他在京城里查贪腐吗?”
“该出事的,怎么会是他?”
谢币安没有多言,只是递过来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是飞鸽传书。
二皇子一把夺过,展开,目光飞速扫过上面的寥寥数语。
他转身回到屋内,光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来回踱步。
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被做局了?”
“范隐竟然会被人做局?”
“是姑姑?”
他很快摇了摇头。
“不应该,姑姑远在信阳,就算手眼通天,反应也没这么快。”
“是那些怕被查的朝臣?”
这个念头也被他迅速否决。
“一群乌合之众,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阴范隐。”
“范隐那条疯狗,会把他们撕碎的。”
可如今,范隐却一反常态,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反击。
这太不正常了。
除非……
一个最不可能,也最可怕的念头,浮上二皇子的心头。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二皇子抬起头,看向谢币安。
“咱们的人,有没有跟风上折子参他?”
谢币安垂首。
“有一些。”
“殿下,此事……是否需要约束?”
“或者,帮范隐一把?”
“不用。”
二皇子摆了摆手,重新恢复了镇定。
“让他们顺其自然。”
“这件事,我们不要掺和。”
“是。”
谢币安躬身应道。
二皇子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带着凉意涌入。
他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清冷的圆月,忽然低声吟诵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将那首《水调歌头》完整地念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怅惘。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轻叹。
“范隐啊范隐,你可千万别玩脱了。”
“我还指着将来我败了,你能看在咱们这点交情的份上,保我一条命呢。”
……
信阳。
长公主府。
同样的消息,也摆在了李芸瑞的面前。
她只是看了一眼,嘴角便勾起一抹会心的笑意,随手将那张纸条扔进了身旁的香炉。
火苗一舔,纸条瞬间化为灰烬。
一旁的亲信低声问道。
“殿下,是否需要我们再添一把火,加大对范隐的攻讦?”
长公主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不必。”
“看戏,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