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面前,个体的生命、情感、家庭,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如同草芥,被随意地丢弃、践踏、焚烧。
而那本只存在于太奶奶口述中的《刍狗纪》,它所记录的,难道不正是数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刍狗”们,在各自时代的“天地不仁”之下,挣扎求存、探寻生路的历史吗?
四、根
后半夜,下起了冰冷的雨夹雪。
顾清欢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她瑟缩在墙角,意识模糊间,仿佛又看到了奶奶被压在房梁下时,那殷切而绝望的眼神:“活下去……顾家的根……不能断……”
根?
在这尸横遍野、山河破碎的时节,根在何处?
是脚下这片被战火反复犁过的、浸透了鲜血的土地吗?
是怀里这冰冷沉重的、代表着逝去亲人的牌位吗?
还是……那本只存在于口耳相传中、记录着无数先辈挣扎史的、虚无缥缈的《刍狗纪》?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奶奶的遗言,也不仅仅是为了顾家的血脉。
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属于所有“刍狗”的、最原始也最坚韧的生存意志。
如同青禾原大旱下依然要破土的种子。
如同沧波怒涛中依然要前行的孤舟。
如同煤铁镇黑烟下依然要燃烧的薪火。
这意志,与时代无关,与境遇无关。
它只与生命本身有关。
雨雪渐渐停了,东方的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的寒光。
顾清欢挣扎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僵的四肢。她重新背好奶奶的牌位,将那块印着无形“梅花烙”的悲伤记忆深深埋进心底,目光投向南方那依旧被战云笼罩的方向。
前路未知,生死未卜。
但她迈开了脚步。
因为她是顾清欢。
是陈怀安、林昭棠、沈砚秋……那漫长“刍狗”血脉的延续。
是《刍狗纪》故事里,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