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队伍的狼狈离去,并未给风雨飘摇的江夏城带来半分喘息之机,反倒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只激起短暂的涟漪,便重归更深的沉寂。那声“就地正法”的冰冷谕令,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密密麻麻缠绕在城头每一颗惶惑不安的心上,挥之不去。林凡以孤注一掷的决绝,当众折断圣旨、逼退使者,虽暂时守住了江夏的体面,却也将自己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所有人都心如明镜,这绝非解脱,不过是将悬在头顶的利剑,换成了一道缓慢收紧的绞索,死亡的阴影并未消散,只是换了一种更磨人的方式逼近。
许都朝堂的猜忌如芒在背,司马懿的构陷如同附骨之疽;江东孙权的大军虎视眈眈,江面上的战船日夜游弋,随时可能发起强攻;城中粮草早已告罄,府库空虚到连士卒每日的粗粮都难以保障。这三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江夏军民喘不过气,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濒临极限的压抑,仿佛一口浊气堵在胸口,稍一触碰便会引爆积蓄已久的绝望。
文聘亲自坐镇四门,下令加倍增派岗哨,尤其对北面许都方向严加防范——谁也说不清,下一次来的是曹操的追责大军,还是司马懿派来的暗杀刺客。军心虽因林凡那番“与江夏共存亡”的悲壮宣言而暂时凝聚,但底层士卒间关于“瘟毒失控”“通敌卖国”的窃窃私语,并未真正消失,只是在军法的高压下转为更隐秘的暗流,偶尔从角落传来的叹息与怨言,如同毒藤般悄然蔓延。
衙署内,林凡将自己关在书房,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疲惫的面容。案几上摊开着两张纸,一张是空白的江夏舆图,上面本该标注的粮草据点、援军路线,如今皆成虚设;另一张是仅剩寥寥数笔的粮草账簿,墨迹干枯,如同城中耗尽的生机。秦医官冒死仗义执言、将士们群情激愤护主、文聘以死相护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些温暖的力量支撑着他熬过了方才的危机,却也让他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他不能倒下,更不能辜负这些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的人。
可出路究竟在何方?
向曹操证明忠诚?那道措辞狠厉的圣旨,早已彻底堵死了这条路,司马懿在朝中煽风点火,曹操的猜忌之心一旦燃起,便难轻易熄灭。投降江东?鲁肃此前的秘密来访,本就是一枚催命符,若真有此举动,只会坐实“通敌”罪名,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全城军民。坐以待毙?城破之日,必然玉石俱焚,多年经营付诸东流。
似乎所有的路,都指向那片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
林凡疲惫地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案几一角,一枚冰凉的青铜令牌静静卧在那里,是曹丕赠予他的信物。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让他混沌的思绪稍稍清明。这枚令牌,连同影老那条隐秘的联络线,是他如今唯一能主动伸出的触角,也是试图撬动这死水般僵局的最后支点。
“主上。”亲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与谨慎,打破了书房的死寂,“北面……有动静!不是大军,只有三个人,自称持着子桓公子的信物,要求秘密见您,说有要事相商。”
曹丕的人?!
在这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敏感时刻?!
林凡瞳孔骤然微缩,心脏猛地一跳,如同沉寂的湖面被投入巨石,掀起惊涛骇浪。是福?是祸?是曹丕雪中送炭,还是司马懿设下的又一个陷阱?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带他们从密道进来,全程小心,避开所有耳目,不得让第三人知晓。”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激荡,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来意如何,这都是一丝变数,是这沉沉死水中投入的一颗石子,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必须抓住。
密道尽头的偏厅内,烛火昏暗,气氛肃穆。来的果然只有三人,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