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袆确实讨太后欢心。
一则是因为她的为人处世不同于宫中女子,有着市井的淳朴与狡黠,这会让旧居深宫的太后觉得新鲜,也就多一份喜欢。
再则,沈袆虽有小心思,可她并无野心,甚至说连谋利的念头都没有,只是像小孩子般找个倚仗,所以对太后的孝心不假,用情至真,这才是太后喜欢她的主要原因。
无论如何,司马长风觉得母亲还是过于娇惯沈袆,这是要干什么?
灶房内,沈袆正在面案前忙碌,前身穿着青布裙围,深衣的阔袖挽起至上臂,也不知从哪找了一顶无檐圆冠,歪斜地戴在头上,罩住了发髻,唯独显露出那支珠玉步摇钗。
司马长风没有理会其他尚食娘子的执礼,径直走到沈袆的身旁,笑问:“小仵作,你又折腾什么呢?”
“哎,什么叫折腾呀!”
沈袆用力揉着面团,抬手背蹭了一下脸颊,得意地笑道:“世子大人,您今天也算是有口福了,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寻常人给多少银子都无福享用,也就是太后想吃,否则我才懒得动手呢!”
汤饼者,碾麦为面,以面作饼,投沸水煮之。
起初,因为麦子金贵,汤饼多在宫廷以及顶级豪族的家中才能享用,算是一道奢侈的美食,到了本朝则得到普及,民间也可食用汤饼,只是用料要差上许多。
宫里有专门做汤饼的尚食娘子,而且这手艺也没有多少难度,主料都是面片或是面疙瘩,唯独汤水以及辅料的有所不同而已,说什么祖传的手艺,沈袆是在夸夸其谈。
更何况,司马长风也知道她家经营寿材铺,哪里来的祖传秘法?
不过,看着沈袆有板有眼的揉面、切面,再到搓面,而后的做法却与宫中厨娘大不同,竟然是小心地抻拉起来,将面团抻成了道道细丝,这让司马长风不禁相信了她的话。
“你这又是什么做法?如何能抻拉得这样细?”司马长风好奇,伸手想要扯一sp; 沈袆赶忙转身:“别动,断了就不好了,一边去。”
司马长风老实地退后,多有不满:“碰一下又能如何?还能坏了你的祖传手艺呀?”
沈袆一扬脸,笑道:“那当然啦,边上老实看着。”
司马长风是什么身份?
虽说他的身份是宣王世子,可皇城里谁人不知他是太后的亲儿子,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哪有人敢这样与他这样说话?
在旁的几个厨娘看得目瞪口呆,赶忙收起脸上微露的不屑。
“世子,我跟你说呀,这面要经细筛才行...”
“平时,我都用经纬稀疏的薄布,你家富贵,可用细绢筛面,而且还要加鸡子清搜面,以清汁调合,待冷后再反复地揉碾。”
沈袆一边抻面,一边如数家珍地说着,丝毫不介意被人偷学了技巧。
“还有呀,投水煮时,千万记得要用急火与大沸的水,也可少投些细盐,如此煮出来,面直且光白可爱,滑美殊常呢!”
说话间,沈袆望一眼旁边灶火上的高汤,转头对一名尚食娘子吩咐道:“姐姐,烦劳您用细绢过一下汤汁,将汤里的老油浮出去,太后上了年纪,不可过于油腻,应常饮清汤为上。”
这时,苏太后正站在灶房的门前,听到沈袆如此用心地嘱咐,极为赞许地点了点头,冲着灶房内的儿子试了一个眼色。
“长风,你不是说她经营寿材吗?为何还精通厨艺?”苏太后问话之际,视线依旧停留在忙碌的沈袆身上。
司马长风也不解 猜测:“母后,这...孩儿也不知,或许是她父母在世时,曾让她学过厨艺吧?”
其实,司马长风的猜测也有道理。
民间有一种说法,中都中下之户,不重生男,每生女,爱护如捧璧擎珠,抚育长成,随其姿质教以艺业,用备士大夫录用采拾。
这种说法可以视为养女待售,却也能让女儿家学上一门活命的本事。
在诸多技艺中,多数人会让自家的女儿学习厨艺,以求能成为豪门大族家的厨娘,若是能进入皇宫成为尚食娘子,那更是梦寐以求的幸事。
“不易呀!”
苏太后清楚民间的这一做法,轻叹:“她和我说了,父母在一次运木料的时候遭遇山匪遇害,之后是在四个老伙计的帮助下,小小的人撑起了铺子,自己也学了不少东西,真是飞雪不压梅枝香,她真的很懂事。”
司马长风没听沈袆说过父母遇害一事,此刻听来也颇为感慨,陡然间又想起了云瑾儿,如果她还真的活着,此刻会飘零在何方呢?
“太后,汤面好了,给您送去长信殿吧?”
灶房内,沈袆最后在三碗汤面里分别撒上香葱,转头扯着嗓子喊着,全然忘记了宫里的规矩,吓得陆放脸色煞白。
苏太后笑了起来,吩咐道:“就在这里摆上食案,我与世子也就在此间用膳。”
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