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客厅。
客厅里的灯有些昏暗,电视里面正在放新闻联播,主持人标准的播音腔在小小的空间里回**,纪景安靠在沙发里,他的脸隐在黑暗中,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厨房本来就小,又站了两个人,显得有些拥挤。周泽彦挽起袖口,十分自然地打开水龙头,从姜南橘手里接过碗筷,让她往旁边靠。
吃了人家带来的饭,还要人家亲自动手洗碗,姜南橘颇有些过意不去,正打算推让,周泽彦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挤到一旁。
“洗洁精伤手,你还是少碰,冲洗不干净,残留在碗筷上的话,对身体也不好。”
哗哗的流水声中,周泽彦笑着说,“我在家用的,都是自制的橙子皮洗洁精,下回带来给你试试,保证好用又健康。”
“橙子皮还能做洗洁精?”明显缺乏生活经验的姜南橘诧异。
“那是当然。”周泽彦得意洋洋,“洗洁精的核心成份是表面活性剂,柑橘类的果皮中挥发油的水解产物,也是一种表面活性剂,再加点小苏打、食用碱或者牙膏,去油效果好得很。”
不愧是化学老师,姜南橘正佩服得五体投地,“咳咳”,只听客厅里传来两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外面那位大爷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周泽彦默默地和姜南橘对视一眼,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问:“需不需要我再接再厉,帮你把他气走?”
姜南橘连连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警告,“别惹他。”
周泽彦耸耸肩,险些憋笑憋出内伤。他十分自觉地速战速决,洗了碗,收拾好饭盒果断闪人。
姜南橘又费了好大劲,才把一团糟的厨房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发现纪景安窝在沙发里,眉目间满是倦意。
她想起姚筱婧说过的话,不由得有些心疼,“我听说你最近都借住在别人的宿舍,很不方便,不如还是搬回家去住吧。”
纪景安揉着眉心,“那你呢,就打算一直这么住着?别的不说,与那个周老师来往,倒是很方便,他每天晚上都会来给你送吃的?”
“没有,只是偶尔过来一次。”姜南橘听出他话中带刺,“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他对你有敌意,可那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宋暮歌,他和宋暮歌算是青梅竹马。”
“所以因为我跟宋暮歌曾经在一起过,于是他就把对宋暮歌的感情转移到了你身上?”
许是吃饱了,姜南橘的思维反应有点迟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段绕口令要表达的意思,“我和周泽彦只是朋友关系,他之所以照顾我,是因为他人真的很好很细心,总会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纪景安忽然冷笑一声,“这么高的评价么,我突然有点好奇,你跟别人谈起我的时候,会怎样说。”
他问得随意,姜南橘却想了很久,“我很少会跟别人提及你,以后应该更加不会。分开之后不打扰不评价,是对前任最好的尊重。”
纪景安脸色一变,“我正打算跟你说,离婚的事情可以缓一缓,起码等外婆的身体好起来。再说,外公刚去世我们就离婚,也不像话。”
话说出口,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说给姜南橘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段时间,对于姜南橘而言,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与傅棋深相认,外公去世,外婆受伤,无一不像一块块巨石,猝不及防地砸向她的心底。
在这样的剧变中,心痛的感觉也被冲淡,仿佛跟纪景安离婚,只是这纷纷扰扰的事情中,十分微不足道的一件。
冷静下来的姜南橘就像变了个人,一旦她接受了离婚这个不可挽回的既定事实,她不再作无谓的挣扎,而是顺着这个思路,开始条分缕析地思考后续应该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这样做,是顾及我的感受,我很感谢。但是对我来说,同情,比无爱婚姻更可怕。既然我们的婚姻已经走向到尽头,不如就好聚好散。”
她的过分镇定,反而让纪景安不自在。他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车钥匙,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全身湿透的傅棋深,死死地把姜南橘抱在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说什么也不肯松手的样子。
纪景安心里有些发慌,突然没头没脑地脱口而出,“跟我离婚之后,傅棋深和周泽彦,你会选哪个?”
姜南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静默了片刻,心平气和地说:“你想多了。”
她坦然地与他对视,眼神慢慢变得悠远,甚至带了几分深情。纪景安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姜南橘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纪景安没再出声,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在空**又荒凉的客厅里,相对沉默了很久。
两个人好像不约而同地在进行某种悼念的仪式,向这段荒唐的无爱婚姻中,那几百个日日夜夜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