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连连点头：“东家再三嘱咐，用料不惜工本，只求最好。”
“另外，东家的意思……”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指着铺开的图纸上，一个被特别标注，结构明显与其他商船不同的区域。
“这里，船舷两侧，以及船首位置，内部结构需要特别加固，要预留出足够坚固的，基座和操作空间，以便将来……安装‘那种’物事。”
他含糊地用了“物事”这个词，没有明说。
但陈师傅那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射出一缕精光。
带着震惊，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是极少数隐约知晓，这位“东家”背后，真正身份的人之一。
也曾在酒酣耳热时，听赵伯隐晦地提起过，北方边境那如同雷霆般的新式武器。
“老夫……明白了。”
陈师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再次看向那图纸，和正在成型的船体骨架，眼神已然不同。
仿佛在凝视一件，即将诞生的传奇。
“东家所图……甚大啊。”
“放心，老汉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定会造出，符合东家要求的……好船！”
他重重地强调了，“好船”二字，其中蕴含的意义。
唯有他和赵伯心照不宣。
海风依旧，涛声阵阵。
在这看似寻常的商行船坞里。
一颗注定将要搅动，未来四海风云的种子，已经在这位老匠人坚定的目光，和工匠们挥洒的汗水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泉州港，僻静湾澳，“南洋商行”船坞。
咸湿的海风，卷着刨花的清香，巨大的龙骨已经架起，像一头沉睡海兽的骨架。
老管家赵伯抚着胡须，看着眼前这位眼神执拗的老工匠——陈师傅。
“陈师傅，东家对这批船，寄予厚望啊。”
赵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仅要能抗风浪，更要快，要稳，要……留有后手。”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图纸上几个关键部位。
陈师傅那双布满老茧，沾着木屑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摊开的图纸。
指尖沿着那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移动，仿佛在感受着，船只在未来海浪中，破浪前行的韵律。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
“东家放心！”
陈师傅的声音，因长年与风浪，木材打交道而显得沙哑。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工匠特有的执拗。
“老汉我造了一辈子船，见过的图纸，摸过的木头，比有些人吃过的米还多！”
“但这份图纸……”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图纸上的精妙，都吸入肺腑。
“精奇！大胆！老汉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设计！”
“而且，这龙骨结构，这船身曲线，还有这些预留的……‘机巧’之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团火焰燃烧得更旺了，几乎要迸射出来：
“这船，若能建成，必是这泉州港。”
“不，是整个大周沿海，头一份！”
“独一无二的宝贝！”
“老汉就是拼上这把老骨头，不吃不睡，也定要把它完完整整，漂漂亮亮地造出来，绝不负东家所托！”
那神情，不像是在完成一项工作。
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创造。
赵伯看着他眼中，那近乎狂热的火焰，心中一定，知道找对人了。
他拍了拍陈师傅的肩膀：“好！要人给人，要料给最好的料！”
“东家说了，不惜代价！”
与此同时。
商行护卫营地。
这里的气氛，与船坞的专注火热截然不同，充满了汗水和钢铁的味道。
几十名精壮汉子，
正站在一条被绳索固定在浅滩，随着波浪微微摇晃的旧船上。
他们不再是传统的站姿，而是压低重心，努力在起伏的甲板上，保持平衡。
“稳住下盘！”
“想象你们脚下不是木头，是生根的礁石！”
一个皮肤黝黑如炭，脸上带着刀疤的老水手厉声喝道。
他是教官之一，人称“老海狼”。
“在海上，站都站不稳，就别提杀敌了！”
另一侧空地上，另一批人则在练习着，一种让他们既好奇，又敬畏的武器——火铳。
装填火药、压实、放入铅弹、瞄准、击发……
步骤繁琐，需要严格的纪律，和默契的配合。
“第一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