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树倒下了,却把根须扎进了更多人的骨血里。
就像此刻,他踩过梁文斌踩灭的烟头,踩过洪胜留下的光影,踩过职场的风雨,终于懂得:
所谓刀刃,从来不是冷酷的切割,而是带着温热的传承,在岁月里,刻下永不褪色的印记。
晚上回到家,石添把自己疲惫的身躯一下子扔到了床上。
听见床下弹簧发出疲惫的呻吟,混着楼下便利店招牌的霓虹光,在寂静中织出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目光对着天花板发呆,右肩膀仿佛还留着上午梁文斌拍打的力道。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时,屏幕的光刺得他眯起眼。
总经理助理武子明的短信躺在通知栏里,每个字都像冰锥,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
“突发心梗”
“永远离开”
“八宝山殡仪馆”
一看信息就是群发的,这些字眼在视网膜上跳动,与记忆中昨天洪胜在白板上写字的背影重叠,碎成无法拼凑的碎片。
三十岁!
石添想起洪胜昨天还在说:
“这点事就不麻烦大夫了。”
想起他揉着后腰说:
“回家让你们嫂子给按按就好了。”
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件事在同事中已经炸了锅。
· 张枫怡连发三个哭脸表情;
· 陈楠给石添发了不知从哪里摘抄的心梗急救知识;
· 黄凯发的:“早上还在茶水间看见洪总杯子”。
石添没有回复他们。
只是默默按到手机通讯录里记录洪胜的那一栏。
洪胜的头像静静躺在那里,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三天前:
“小石呀,我在公司楼下看会议室的灯怎么还亮着呢?早点回家,工作是干不完的,明天再说。”
他攥紧手机,紧得像是他此刻的心。
窗外的蝉鸣突然消失了,像被谁掐住了喉咙。
石添翻身下床,脚踩在地砖上,凉意从脚底窜上来。
他摸到书架最上层的相框 ——
那是他第一次业绩进公司前三时,洪胜带团队去长城拍的,他站在烽火台边,一手搭着他肩膀,笑得像个孩子。
照片里的阳光那么亮,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针。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丹洋发来消息:
“亲爱的,到家了吗?我等你呢。”
石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今天早上走得匆忙,胡茬刺刺拉拉。
他扯掉领带,换了件干净白色背心,地上躺着早上着急出门时撞翻了桌上的钢笔 ——
那是洪胜送的“第一单奖励”,笔尖在地板上划出细长的墨痕,墨水已经干涸了。像道未愈的伤口。
这时丹洋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亲爱的!”
石添轻柔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电话的那头,丹洋蜷在床角,还是用夏凉被蒙着头来减少声响,以免被妈妈在外面听到。
她听见石添接电话时的呼吸声,像破碎的纸片,在听筒里沙沙作响。
“哥哥?你回到家了呀?”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食指抵着嘴唇,眼角瞥向半掩的房门。
“亲爱的,我们洪总昨晚突发心梗去世了,我现在心情不太好。”
石添情绪低落地说道。
“什么?天呀!”
电话那头的丹洋也是十分惊讶:
“这太突然了,他还很年轻呀!”
石添的话让她心口发紧。
“我也没想到……”
石添的声音突然哽住,像被掐断的琴弦:
“他昨天白天还说要喝我的庆功酒……”
丹洋攥紧被子边缘,指腹触到被角的刺绣花纹 。
走廊传来拖鞋声,她立刻把手机往枕头底下塞了塞,等脚步声消失才敢掏出来。
“我知道你很难过,”
她轻声说:
“但你答应我,别一个人扛着,好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石添走动的声音,丹洋知道他现在一定走到了窗边,去对着寂静的夜空发呆。
“我没事,只是......”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浸过雨水:
“只是不知道没有洪总,公司以后会是怎样,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丹洋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的。
“他教会你很多东西,对不对?”
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其实他一定也很高兴很欣慰,能遇见像你这样的徒弟。”
窗外天空忽然划过一道流星,石添的影子在玻璃上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