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有疲惫,有伤感,有警示,有默契,更有几分同舟共济的了然。
石添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还放着昨天洪胜给的客户的烫金名片。
早会照例进行,会议室里,石添看着张枫怡在投影仪前比划客户画像,瞬间想起洪胜第一次夸他“有灵气”时的场景。
会上,他强打着精神,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把给每个人的安排的工作都梳理了一遍。
散会后,又找到工位上,给每个人又嘱咐了一遍,这才急匆匆地下楼奔向库房,他想找到梁文斌,问清楚从昨晚到现在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梁文斌蹲在库房大门对面的墙根处,工装裤膝盖处沾着草屑,脚边堆着五六个被踩扁的烟头。
听见石添走来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嵌着血丝,眼神浑浊得像口枯井。
两人隔着三四步距离站着,谁都没说话。
对面库房里传来库工操作升降机搬货的嗡鸣,库房里飘出的装裱膜的胶味混着烟草味,刺得石添眼眶发酸。
“昨晚十一点多走的,”
梁文斌摸出根烟,擦着打火机,却怎么都点不着:
“这几天他一直说后背疼,一直没当回事。”
打火机擦亮火光的瞬间,他眼角突然抖了抖:
“听表嫂说,他回去坐在沙发上就觉得心脏难受,想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去医院,结果手伸了出去,还没触到钥匙,就一头扎到了地上。”
石添的喉咙像是被塞进团浸水的棉花,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望着梁文斌夹烟的手:
“表嫂?”
“洪总和你是?”
“他是我亲表哥!”
梁文斌说这句话时泪水已经在他眼眶里打转,石添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刚来公司的时候,马志强曾经跟他提起,洪总平时都对斌哥客客气气的,原来他俩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公司里没人知道。”
“他比我大两岁,他妈妈是我亲姑姑!”
“之前我跟你讲过,小时候我妈妈被爷爷奶奶嫌弃,这家人只有姑姑对我妈好,经常趁着放假带着表哥坐火车去吉林看我们一家。”
“我表哥大学毕业没两年就开办了这个公司,等我毕业之后,就来这里跟着他一起创业了。”
“他们一家人和我爷爷奶奶不一样,不嫌弃我这个一口东北话的表弟,真的拿我当家人......”
说着,梁文斌眼里的泪水已经顺着悲伤的脸颊流了下来。
“斌哥,”
石添走到他身边蹲下,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洪总他…… 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梁文斌抬头看他,烟灰簌簌落在工装上:
“没有,他走得急,我接到表嫂电话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他突然站起身,用鞋底碾灭烟头:
“不过......”
他伸手搭在石添的肩膀上,力道重得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砸进他骨头里:
“前两天去他家吃饭,他和我提起你,说希望你能把新业务继续下去,按照你的业务思路,未来肯定是前景光明!”
这时远处大厦的拐角处传来黄凯喊“石经理”的声音。
石添抹了把脸,摸到一手的水。
梁文斌则迅速转身走进库房,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此时的样子,货架间的阴影立刻裹住他的背影,只留下后颈凸起的脊椎骨,像洪胜办公室里那尊关公像的刀柄。
黄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石添以最快的速度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身时,看见梁文斌正从货架上拿下那边洪胜每次来库房验货时常用的美工刀。
刀刃在天窗照进来的阳光下闪过冷光。
两人对视的瞬间,库房里的胶味突然变得不那么刺鼻了。
“昨天洪总给咱们的那张名片上的电话我打通了,那位老板对咱们的相纸很感兴趣!”
黄凯走到石添身边站住,兴奋地说道:
“他让我们一会拿着测试样品过去!要是行的话还会在咱们这里定打印机!”
“去忙你的吧!”
梁文斌用袖口擦了擦刀身,对着石添说:
“争取谈下来,我时刻在库房准备着给你们备货。”
他出来走过石添身边时,工装布蹭过他的西装:
“记住了,未来前景光明!”
他的声音里带着他一如既往的严肃:
“这份事业,就看你们的了。”
石添苦笑了一声,对着梁文斌感慨地点了点头,明白这是他代表洪总转达遗愿。
石添跟在黄凯身后,朝着大厦那边走去,回头看着梁文斌裤腿上的尘灰轻轻扬起。
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