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张大人说曹进忠是‘陛下近臣’—— 近臣便可以私养死士?近臣便可以谋害长公主?近臣便可以通敌叛国?若如此,那大乾的律法,岂不成了摆设?”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张谦竟无言以对,只能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殿内刚要偏向吴天翊的气氛,却被一道冷硬的声音骤然打断:“陛下,太后,臣有话要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理寺卿周怀安从文官队列中走出。
他身着绯色官袍,面容肃穆,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仿佛殿内的争论与他无关,只带着律法官员特有的冰冷与刻板。
周怀安对着御座躬身拱手,声音平稳却字字掷地:“臣以为,吴世子所言虽有几分道理,却仍有两处疏漏。”
“其一,世子说曹进忠遣影卫刺杀长公主,虽有影卫据点的书信为证,可书信中仅提及‘清除障碍’,并未明指‘刺杀长公主’,此事缺乏直接人证与物证,恐难坐实曹督主的刺杀之罪;”
“其二,即便曹进忠确有谋逆之举,按我大乾律例,也需交由三司会审,定案后再由陛下下旨处置,吴世子擅自带兵闯府衙、斩命官,此举已然逾越律法,是对朝廷司法的漠视 —— 若人人皆效仿世子,凭一己之见便斩朝廷命官,那大乾的律法威严,何在?”
这番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小皇帝吴昭握着龙椅扶手的手微微一松,眉头重新蹙起。
他先前被曹进忠的罪证与吴天翊的伤势牵动,竟忘了律法程序这一茬。周怀安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他清醒过来:是啊,即便曹进忠有罪,也该走司法流程,吴天翊这般 “先斩后奏”,确实不合规矩。
太后捻佛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看向吴天翊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周怀安是出了名的 “铁面判官”,素来只认律法不认人情,他说的话,在法理上确实站得住脚。
若今日不理清这一点,日后难免有人借 “效仿吴世子除奸” 为由,行私刑之实,动摇朝廷律法根基。
她轻轻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周卿所言,倒也在理。吴世子,你如何解释这两点?”
一时间,殿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吴天翊身上 —— 曹党余孽眼底重新燃起希望,徐阶与赵常则面露担忧,林霄更是忍不住往前半步,想替吴天翊辩解,却被吴天翊用眼神制止。
吴天翊扶着殿柱缓缓站直,后腰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中一角。
他心中清楚,周怀安的质问正中要害:昨日烟雨楼外的影卫,是曹进忠精心挑选的死士,身上不仅没有半分影卫专属的印记,反而藏着前朝 “大楚” 的旧符。
那些人证虽能证明遇刺事实,却无法直接将刺杀与曹进忠绑在一起;至于影卫据点搜出的书信,只提 “清除障碍”,未明指 “长公主”,确实算不得铁证!
若寻常应对,他此刻早已陷入被动,可他脸上却无半分慌乱,目光直视周怀安,声音虽低哑却稳如磐石:“周大人掌刑狱多年,辨证据、断是非,臣素来敬佩!”
“只是昨日遇刺之事,另有隐情 —— 那些刺客身上,未带影卫印记,反有前朝旧物,臣亦知此事难直接牵连曹进忠!”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哗然。
曹党余孽眼中重新燃起光亮,张谦更是立刻接话:“陛下您看!吴世子自己都承认无直接证据!这分明是他想借‘遇刺’之名,行‘擅杀’之实!”
周怀安也微微皱眉,语气更添几分严肃:“世子既知无直接证据,为何仍咬定是曹进忠所为?”
吴天翊却不慌不忙,抬手压了压殿内的议论声,继续道:“臣虽无刺客与曹进忠的直接关联,可并不代表没人知道!”
话音落时,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百官,精准落在小皇帝身后侍立的太监总管王承恩身上。
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示意,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 只见王承恩原本垂着的头缓缓抬起,脸上惯常的谦卑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痛彻心扉的凝重,眼眶竟隐隐泛红,连握着拂尘的手都微微发颤。
他先是对着御座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似有难言之隐,随即才拂尘轻摆,脚步沉重地从御座后侧走出,每一步都像带着千斤重量。
走到殿中,他对着小皇帝与太后躬身拱手,声音里掺着压抑不住的悲恸,不高不低,却字字叩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