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深秋。
河北,邺城。
这座由曹操亲手营建的都城,早已成为整个北中国的政治、军事与文化中心。
高耸的铜雀台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
俯瞰着这座如棋盘般规整的城市,也俯瞰着他治下那广袤的万里江山。
丞相府内,更是这座权力心脏的核心。
文臣武将如流水般进出,无数的政令、军报从这里发出,
如蛛网般精准地控制着从白山黑水到关中平原的庞大帝国。
府内的气氛永远是紧张而高效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服务于伟大事业的肃穆与自豪。
夜,已经深了。
书房内,烛火通明,将一个高大的身影投射在背后的墙壁上,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
曹操正伏于案前,审阅着从各处送来的奏报。
岁月已在他眼角刻下了深深的沟壑,两鬓也染上了风霜,
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看透世事。
他刚刚处理完荆州方面的军务,又批阅了有关孙权在合淝蠢蠢欲动的密报。
在他宏大的战略棋盘上,孙权和刘备,才是他需要倾注心力去对付的主要对手。
至于那个盘踞在汉中的陆昭……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步闲棋,一枚暂时用来搅乱孙刘联盟内部的棋子。
当初听从程昱等人的建议,假天子之名册封其为汉中太守,本意就是“羁縻之策”,
既能彰显自己“唯才是举”的胸襟,又能在他与孙刘之间打下一根拔不掉的楔子。
只要这根楔子能让那两家貌合神离,互相猜忌,他的目的便已达到。
至于汉中……那块贫瘠的山地,早晚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不急于一时。
他甚至有些欣赏那个年轻人,
能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下,从孙刘的夹缝中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占据汉中,确有几分胆识和手段。
但这种欣赏,是上位者对一枚有用棋子的欣赏,仅此而已。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一名侍卫官快步而入,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着一卷用火漆密封的竹简,声音中透着一丝急切:
“启禀丞相!长安八百里加急军报!”
“八百里加急?”
曹操的眉毛微微一挑。
这个级别的军报,意味着边关发生了足以动摇国本的重大变故。
是马腾、韩遂那些西凉军阀又不安分了?
还是刘备在荆州有了什么异动?
他沉声说道:“呈上来。”
侍卫官碎步上前,将竹简恭敬地放在案上,而后迅速退下。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曹操拿起那卷尚带着风尘气息的竹简,用小刀划开火漆,缓缓展开。
灯火下,他的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过竹简上的隶书。
起初,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沉稳,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但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仿佛看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
“……陆昭尽起汉中之兵,出散关故道,奇袭下辨……
太守杨阜猝不及防,城破身死……
氐王千万感其恩义,率部归附……
武都全境,尽归陆昭之手……”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惊愕,迅速被一种更为炽烈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被欺骗、被愚弄、被挑衅的……狂怒!
“砰!”
一声巨响,那卷坚硬的竹简竟被他生生捏得粉碎,竹片和丝线四散迸裂!
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袍袖因动作过猛而带起一阵烈风,吹得案上的烛火疯狂摇曳,忽明忽暗。
书房内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陆昭……好一个陆昭!”
曹操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每一个字都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他原以为自己养的是一条可以暂时圈禁在汉中泥潭里的看门犬,
却没想到,那根本不是犬,而是一条潜伏在自己腹心之地,时刻准备噬人的……恶龙!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愤怒。
赤壁之败,那是天时地利与周瑜的诡计;
征讨马超,那是西凉悍匪的困兽之斗。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他曹操,亲自将屠刀递到了敌人的手上!
是他亲手册封的“汉中太守”,用他给予的名分,反过来给了他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这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郡的土地,更是对他权威的公然践踏!
是对他“挟天子以令不臣”这一国策的无情嘲讽!
陆昭用实际行动告诉天下人:你曹孟德的任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