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五金厂辛辛苦苦干了三个月,用加班费换的。
男孩把项链擦得发亮:“戴着,等咱们到了安全区,我再给你买金的。”
女孩穿着起球的灰色卫衣,胸前印着褪色的“职业技术学院”字样,那是她考上大专那年买的。
“这个也很好了。”她把自己的身份证塞进男孩口袋,“别忘了我身份证上的地址,”她勾住男孩的小拇指,笑得比哭还难看,“要是我被咬了,你就拿这证去烧给我,省得我变成怪物了还找不到回家的路。”
武警的防暴盾牌在混乱的人流中几乎被撞成碎片,资深武警吴志勇用后背顶住摇摇欲坠的防暴盾牌,盾牌中央凹进去一大块,是半小时前被个汉子用钢筋砸的。
“都稳住!船还有十分钟就到!”他的嗓子哑得像破风箱,左手悄悄摸向腰,那里别着把92式手枪,一旦情况失控,那将不得不开枪。
年轻警察胡从明又被撞得踉跄半步,盾牌差点脱手,他看见穿呢子大衣的老太太正用冻僵的手擦老伴嘴角的涎水,老人歪在轮椅上,后颈的暗紫色瘀痕比刚才更深了,像是被人踹的。
胡从明突然想起自己的爷爷,临终前也是这样歪着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他咬了咬牙,趁吴志勇不注意,悄悄把盾牌往老太太方向挪了五厘米,鞋子却在冰面上打滑,差点摔个屁股蹲。
雾角声中,\"岛礁号\"的轮廓在所有人的视野中逐渐清晰。
这艘1993年由汉堡船厂建造的货轮,船体锈红得像块风干的腊肉,锚链上缠绕的海藻早已冻成黑色硬壳,随船身晃动时簌簌掉落。
船头\"dEUtSd\"的德文铭牌被喷上歪扭的中文\"岛礁号\",油漆顺着铁锈流淌,形成一道道暗红的泪痕。原本用于固定重型机械的钢索网如今挂着5个救生筏。
驾驶室里,船长刘刚的手掌按在1990年代的木质舵轮上,木纹里嵌着陈年的咖啡渍。他望着舷窗外蠕动的人群,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首航时,货轮满载着小麦驶离汉堡港,阳光洒在金黄的麦堆上,像铺了一层流动的蜂蜜。
\"船长,左舷距离码头20米。\"大副的声音打断思绪,这个45岁的男人正紧张地调整领带,那条印着企鹅图案的领带是女儿去年送的生日礼物,此刻却被他攥得皱成一团。
“别那么紧张。”刘刚注意到李明的左手在发抖,无名指上的婚戒不知何时已经摘掉,大概是怕在混乱中被扯掉手指。
\"菩萨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的声音突然低沉,“可菩萨没告诉咱们,当货轮只能装下一半人时,该把谁推下去。”
“但…但是…刚才我们驶来的时候…”大副的声音突然哽咽,手指猛戳向舷窗外,仿佛要捅破那层将“岛礁号”与地狱隔开的玻璃。
雪夜中,“朝阳号”的残骸像根燃烧的钉子,斜插在滩沙江中心的冰面上,船体中部断裂处喷出的火舌已变成幽蓝色,那是汽油燃烧殆尽的征兆,只剩上层建筑在噼啪作响,火星雨般落入冰水,在暗沉的江面上溅起无数转瞬即逝的金色斑点。
“出港时你还质问我,为什么要加派150名士兵。”刘刚的指关节叩击着舵轮,木纹里的咖啡渍震落进他掌心的汗洼,“还说士兵挤占了难民配额。
“现在你数清楚…”他突然拽过大副的手腕,将对方的瞳孔对准舷窗外漂来的尸体,“那些在冰水里扑腾的人,每五个里就有一个会扒着锚链把船拖沉。士兵不是用来防难民,是用来防人变成野兽。”
李明的脸色煞白,想起13年前去非洲运救济粮,饥民们扒着货轮锚链不肯松手,最后被士兵用高压水枪冲下去的场景。“我懂了...他们不是人,是一群饿红了眼的野兽。”
“可现在这群野兽,他们连面包都没得抢,只能抢船、抢燃料、抢彼此的命...”
刘刚顺着李明的目光望去,\"朝阳号\"的救生筏正在江面打转,二十多个难民像沙丁鱼般挤在不足八平米的筏子上,有人的半个身子悬在筏外,冻僵的腿在水面拖出长长的波纹。远远看去,那不是救生筏,而是块在血水上漂浮的肉排,每个人都在往别人的骨头上攀爬,寻找最后一丝生存的空隙。
\"他们不是野兽,\"刘刚的声音混着甲板下发动机的震颤,\"野兽捕食是为了生存,他们现在是为了杀死生存的竞争者。\"
话音未落,筏子左侧突然传来惨叫——三个青壮年将一个中年妇女推下水,她的羽绒服在冰水中迅速膨胀,像朵盛开的毒蘑菇。
可能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她的手迅速抓住筏子边缘的绳结,指甲抠进绳子里,却被上面的人用断桨砸向指节,\"咔嚓\"声混着哭号,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中冻成尖锐的冰棱。
大副偏过头,尽量不去看这一幕,却无法阻止眼角余光捕捉到妇女的脸贴在冰面上,眼睛瞪得滚圆,倒映着\"岛礁号\"的探照灯,像两颗即将熄灭的寒星。“人心里都住着野兽,”他的声音沙哑,右手按在心脏处,感受着微弱的跳动,“太平日子里锁着,饿肚子的时候就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