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真定城浸没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连风都似带着几分凝滞。
李景隆独自伫立在城楼之上,目光沉沉投向居庸关的方向,眉头微蹙。
粮草告急、“荧惑守心”的凶兆、南军之中再出叛将...一桩桩糟心的事接踵而至,像阴云般压在刚刚提振的军心之上,恐慌正在悄然蔓延。
他知道,正是因为自己连战连捷,在军中的威望已然水涨船高,风头正盛,这已经触碰了有些人的底线。
所以不但朝中有人坐不住了,朱棣也是如此,所以才捏造出“太白昼现,主兵戎于内”这等天象的鬼话,无非是想扳倒他罢了。
只是现在他还不确定,徐增寿这颗暗子,究竟是真的投靠了朱棣,还是受太后所迫?
若能选,他更愿是后者,至少徐家可保无虞。
良久,身后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徐辉祖缓步登上城楼。
“听说你找我?”徐辉祖走到李景隆身侧,目光扫过城外依旧弥漫的硝烟,神色凝重如铁。
“罗子煜招了。”李景隆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指使他的人,你我都认得,还与徐兄关系匪浅。”
徐辉祖猛地转头,眉头紧锁:“谁?!”
“令弟,徐增寿。”李景隆直言,目光紧紧锁住徐辉祖的脸,不肯放过一丝变化。
徐辉祖瞳孔骤缩,脸上先是瞬间的愕然,随即涌上滔天的愤怒与失望,双拳攥得死紧,嘴角的肌肉因激动而微微抽搐。
“罗子煜亲口承认,他是令弟的人,也是奉令弟之命,开东门放燕军入城。”李景隆语气平静,仿佛在说旁人的事,“还有钦天监传的‘太白昼现,主兵戎于内’,也是令弟收买钦天监所为,无非是想混淆视听,让朝廷疑我有谋逆之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种被视作‘主兵丧、易主’的凶兆,一旦传开,军心必乱。该怎么处置,还请徐兄定夺。”
“不过徐兄大可放心放心,此事我并未声张,只有锦衣卫知晓。”
徐辉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久久无言。
李景隆也不催促,只是默默地负手而立。
他叫徐辉祖来,本就是想把这事压下去,将徐增寿交给徐辉祖处置。
如此一来,徐家便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徐辉祖或许能派上用场。
毕竟徐家是忠良勋贵,在京都根深蒂固,威望赫赫。
“多谢李兄!”许久,徐辉祖终于抬头,对着李景隆深深一揖,“多谢李兄为徐家保全脸面,也保全了徐氏一族!这份情谊,徐某铭记在心!”
他清楚,此事若传出去,通敌谋逆的罪名足以让徐家万劫不复。
李景隆笑着摆了摆手,目的已然达成。
徐辉祖却依旧面色阴沉,弟弟远在京都,他既不能当面质问,又一时难以回京。
当务之急,是必须阻止弟弟继续错下去。
“来人!”片刻之后,徐辉祖沉声召唤了一句。
一名面色冷峻的青年立刻登楼,快步上前,对着二人恭敬行礼。
“你即刻回京,”徐辉祖声音冰冷,“警告老四,真定之事已败露,若不想徐家满门抄斩,就让他安分守己!”
“再告诉锦儿,让她派人看住老四,在我回京之前,不许他接触任何可疑之人!”
青年领命,转身便走,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听到“锦儿”二字,李景隆微微一怔,恍惚想起离京前,京都北门外,徐辉祖身边站着的那位清丽脱俗的女子。
想必,那位便是徐达次女,徐妙锦,那个史书上记载很少,但却在这种文章里从不缺席的奇女子。
徐家与朱棣本就渊源深厚,毕竟如今的燕王妃,正是徐达长女。
朱允炆此次派徐辉祖来真定,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吧。
正在这时,城楼上再次传来脚步声,平安带人押着几名道士打扮的人登上城楼。
“景帅,末将巡街时擒获几个形迹可疑的游方术士。”平安躬身行礼,随即从怀中掏出几幅卦象图,“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的东西!”
李景隆接过卦象图缓缓展开,只见图上赫然附着两行小字:“燕主承天命,建文气数尽!”
“朱棣这是想借天道之名诛我啊。”他冷笑一声,将卦象递给徐辉祖,“传令下去,严查真定四门守军,凡形迹可疑者,一律缉拿!”
平安躬身一礼,立刻领命而去。
这几名术士能轻易入城,定是有人暗中放行,只是李景隆尚不确定,这是否是罗子煜落网前便安排好的勾当。
罗子煜一事已给他提了醒,南军如今虽看似焕然一新,但若论盘根错节的关系,自太祖时期便埋下隐患,终究不可能铁板一块。
“时辰不早了,徐兄,早些歇息吧。”李景隆瞥了眼徐辉祖手臂上仍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