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的席大丫鬟鸳鸯,因事前来寻她。
一进门,便见到这往日里神采飞扬的琏二奶奶,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那般无助,那般凄惶。
鸳鸯的心,不由得也跟着酸楚起来,生出无限的同情与感慨。
说了半日,且让我们将目光投向那善良温柔的鸳鸯姑娘。
这几日,她伺候在贾母身边,也是脚不沾地,疲惫不堪。
这夜,她想寻个清净地方方便,又不愿用主子们屋里那人来人往的马桶,便独自提了一盏小小的琉璃绣球灯,踏着朦胧的月色,悄悄走进了大观园。
园子里静极了。
白日里的喧闹繁华,此刻都沉淀下来,化作了月光下斑驳的树影,和那假山石畔潺潺的水声。
微风拂过竹林,出沙沙的轻响,更添了几分夜的幽深与静谧。
鸳鸯提着一颗心,沿着小径缓缓走着。
正当她走到一处巨大的山石背后,准备寻个隐蔽处时,忽然——她听见了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音,夹杂着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
鸳鸯的心,猛地一跳!
手中的灯笼也随之一晃。
“莫不是……莫不是这园子里不干净?”
一阵寒意顺着她的脊背爬了上来。
她屏住呼吸,壮着胆子,悄悄将身子隐在石头后,探头望去——
这一看,直惊得她魂飞魄散!
比那青面獠牙的鬼怪,更要骇人十分!
皎洁的月光下,只见两个身影,正紧紧地、难分难舍地拥抱在一起!
那女子,分明是二姑娘迎春房里的席大丫鬟——司棋!
而那个男子,小厮打扮,生得眉清目秀,正是司棋的表弟,潘又安!
天啊!
这……这简直是……
司棋也猛地现了鸳鸯,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的一张脸,在月光下霎时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她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扑通”
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鸳鸯的腿,眼泪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好姐姐!
亲姐姐!
我的好姐姐!”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求你!
求求你!
千万……千万莫要嚷出去!
你慈悲,救救我这条贱命吧!
我今生今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她那惊恐万状的眼神,那绝望的哭泣,足以融化铁石心肠。
鸳鸯也早已羞得满面通红,心如撞鼓!
她哪里想得到,自己不过是来寻个方便,竟会撞破这样一桩天大的秘密!
她的心,乱得像一团麻,又是惊,又是怕,又夹杂着一丝对司棋的怜悯。
“你快别这样!
快起来!”
鸳鸯急忙去拉她,压低声音道,“我……我横竖不告诉一个人就是了!
你放心,我若是说出去,天打雷劈!”
她下重誓,只为安抚司棋那濒临崩溃的情绪。
“你还不快让他走!
等天亮了,被人看见,可就真的完了!”
司棋听了这话,如同听到了特赦的圣旨,又是磕头,又是作揖,这才慌慌张张地推着那早已吓傻的潘又安,消失在黑暗的假山深处。
鸳鸯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的灯笼,光晕摇曳,映着她惊魂未定的脸庞。
那原要方便的念头,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驱赶得无影无踪。
她的一颗心,还在“怦怦”
地狂跳着。
望着那深沉的夜色,她不由得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这府里啊,白天是人,晚上是戏。
真真是……月朦胧,鸟朦胧,多少心事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