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带着雷霆万钧的斥责:
“好!
好得很!
你原来是在同我说话!”
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失望的寒冰,“我倒是有满肚子的话要吩咐!
可惜啊可惜!
可怜我老婆子活了一辈子,黄土埋到了眉毛尖,竟是没养出一个知礼明孝、懂得敬重母亲的好儿子来!
你叫我这一腔的话,一肚子的委屈,去同谁说?去同哪个讲?!”
这已不是责备,而是最凌厉的诛心之剑,直指贾政身为人子的根本!
贾政被这目光钉在原地,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刚想辩解:“母亲……”
话未出口,便被贾母更凌厉的怒斥截断!
“你父亲当年是怎么教训你的?!”
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拐杖再次重重顿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她向前逼近一步,那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倾颓,逼得贾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你口口声声教训儿子是为了光宗耀祖?好一个冠冕堂皇!
那我倒要问问你,我的夫,你的父,当初又是怎么教导你这个‘光宗耀祖’的儿子的?!
他可曾像你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动辄便要将亲生的骨肉活活杖毙?!”
这翻旧账的一问,无异于将贾政最不愿面对的、或许并不光彩的过往赤裸裸地揭开,鞭挞在他最痛的神经上!
“好!
好!
好!”
贾母连道三声“好”
,怒极反笑,那笑容却比寒霜更冷,“你如今是翅膀硬了,官威大了,眼里自然再瞧不上我们这些碍眼的老废物、小孽障了!
既如此,我们娘儿们还赖在这府里讨什么嫌?即刻收拾!
备车!
备船!
我这就带着宝玉,带着你眼里这些无用的人,回金陵老家去!
这泼天的富贵,滔天的权势,你贾存周一人消受便是!
我们走!
走得干干净净!
省得留在这里,碍了你的眼,阻了你的路!”
她最后一句“分家”
的威胁,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贾政头顶!
这是终极的杀手锏,是足以动摇贾府根基、让他贾政成为千古罪人的灭顶之灾!
“宝玉!
我的玉儿!”
老太太不再看面无人色的贾政一眼,转向春凳上气息奄奄的孙子,那声音瞬间从雷霆万钧化作了肝肠寸断的悲泣,“可怜见的!
被打成这样!
你们都是死人吗?!
还不快给我松开!
备轿!
用最软的轿子!
小心抬着!
抬回我房里去!
快去请太医!
请最好的太医!
若是耽误了半分,仔细你们的皮!”
她扑到宝玉身边,老泪纵横,颤抖的手想碰触那血肉模糊的伤处又怕弄疼了他,那痛彻心扉的模样,比打在宝玉身上的板子更让贾政魂飞魄散!
贾政此刻已是三魂去了七魄,所有的愤怒、威严、家法尊严,在母亲这排山倒海的悲痛与雷霆手段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他双膝一软,“扑通”
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出沉闷的响声。
额头触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惊惶与后怕:“母亲息怒!
母亲千万息怒!
儿子……儿子糊涂!
儿子该死!
教训这孽障,原也是……也是盼他成人,光耀门楣……儿子……儿子知错了!
求母亲保重贵体!
万勿动气!”
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暴戾。
贾母却连眼风都未扫他一下,仿佛跪在地上的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她只是紧紧攥着宝玉冰凉的手,老泪纵横地指挥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那伤痕累累的身体挪上软轿,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走!
抬稳了!
回我屋里!”
她扶着丫鬟的手,拄着那根象征无上权威的拐杖,挺直了脊背,在一众屏息凝神的仆从簇拥下,如同一位得胜还朝的女王,决然地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书房战场。
只留下贾政一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冰冷的地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耳边是王夫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