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蜂腰桥下,流水淙淙,仿佛在低吟浅唱着一曲刚刚萌芽、注定要在暗夜里潜滋蔓长的幽微情歌。
那方被“误认”
又“赠出”
的崭新素帕,成了这曲情歌的第一个隐秘音符。
暮春的慵懒气息弥漫在潇湘馆的翠竹深处。
林黛玉斜倚在窗下的湘妃榻上,窗外修篁千竿,筛下斑驳的日影,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跳跃。
她并非真的春困,是那少女情怀如春蚕吐丝,丝丝缕缕缠绕心间,结成一张又甜又涩的网,将她困在其中。
目光掠过窗外青翠欲滴的竹叶,心底却幽幽浮起一个身影——那个总在脂粉堆里打滚、叫人又恼又恨的二哥哥。
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悄然爬上心头,连那满目翠色,看在眼里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翳。
“妹妹!
好妹妹!”
宝玉那熟悉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清朗与亲昵,像一阵无拘无束的风,骤然吹散了满室的沉寂。
他几步便跨到榻前,一眼瞧见黛玉恹恹的神色,那眉头便不由自主地蹙紧了,仿佛她的一点微恙,都能在他心尖上划出伤痕。
“才用了饭食,怎么就歪着了?仔细积在心头,又该难受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疼惜。
黛玉正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愁绪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切打断,心头莫名烦躁起来,像被什么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她别过脸去,对着满墙的诗书,语气是惯常的娇嗔与疏离:“我自躺我的,何劳你管?左右不过是身子懒怠,骨头缝里都透着酸楚,歇一歇又碍着谁了?”
那“谁”
字咬得又轻又脆,却分明是冲着他去的。
宝玉见她小性儿上来,非但不恼,反而觉得那微蹙的眉尖、含嗔的嘴角,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韵致,挠得他心头痒。
他挨着榻边坐下,耐着性子,温言软语,哄劝的话儿流水般淌出来。
黛玉起初还冷着脸,渐渐被他的痴缠磨得没了脾气,紧绷的唇角终于松动,一丝极淡的笑意如蜻蜓点水般掠过,瞬间点亮了那双含愁的秋水眸。
暖风熏人,情思浮动。
宝玉看着眼前人比花娇、宜喜宜嗔的模样,脑海中蓦地跳出那日偷看的《西厢记》句子。
书中张生对红娘的调笑之语,此刻竟鬼使神差地、带着一种得意忘形的亲昵脱口而出:“好妹妹!
若是我能与你这位多情的小姐同入那红绡帐里……”
他声音微顿,目光灼灼,带着少年郎不知天高地厚的炽热,“我怎会舍得让你动手去叠被铺床?”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如同滚油滴入了冰水!
黛玉脸上的血色“唰”
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随即又猛地涌上来,从耳根一直红透到脖颈,比那三春盛放的桃花还要艳丽灼人!
羞、愤、急、怒……种种情绪轰然炸开!
她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从榻上弹起,纤纤玉指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指向宝玉的鼻尖,指尖因极度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你……好!
好你个二哥哥!”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破碎的颤音,眼中瞬间蓄满了屈辱的泪水,“黑了心的!
下流种子!
你……你定是看了那些混账书,学了里头下作的话,如今竟……竟拿我取笑作乐来了!”
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猛地一跺脚,“我……我这便去告诉舅舅舅母!
看他们管不管你这无法无天的行径!”
说着就要往外冲。
宝玉一听“舅舅舅母”
四字,尤其想到父亲贾政那张冷肃的脸和沉甸甸的家法板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方才那点旖旎心思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惧。
他几乎是扑上前去,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一把死死攥住黛玉的衣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好妹妹!
亲妹妹!
饶了我!
千万饶了我这一遭罢!
我该死!
真真该死!
我若存了半分欺侮你的黑心烂肠子,叫我明日就掉进那荷花池里,变个又丑又笨的癞头大乌龟!”
他情急之下,赌咒誓的话也说得颠三倒四,滑稽无比,“永生永世驮着那千斤重的石碑,沉在烂泥潭底,再不得生!
只求妹妹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