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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藤蔓虽细,虽远,可它终究还连着参天的大树啊!
四舍五入,咱们身上,也淌着那么一丝丝……一丝丝贵人的血脉呀!”
狗儿抬起一张被贫苦刻满愁纹的脸,茫然又惊惶:“姥姥!
那是哪朝哪代的老黄历了?人家高门大户,朱漆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咱这副穷酸相凑上去,只怕……只怕连看门的恶犬都要嫌弃,赏一顿棍棒轰出来!”
“呸!”
刘姥姥啐了一口,浑浊的老眼里却燃着孤注一掷的火焰,“没出息!
富贵险中求!
脸皮值几个钱?能换来活命的米粮?能换来娃儿身上的暖衣?我老婆子这一把老骨头,豁出去了!
这龙潭虎穴,我去闯!
你在家,把地扫干净些,把心放到肚子里!
等着!”
她猛地掀开那床补丁摞补丁的破被,一股寒气直透骨髓,她却挺直了佝偻的背脊,仿佛要去赴一场悲壮的盛宴。
她唯一的“行囊”
,是那吓得脸色青、走路同手同脚的小外孙板儿。
祖孙俩踏入茫茫风雪,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线上。
刘姥姥紧紧攥着板儿冰冷的小手,声音在寒风中破碎又执拗:“板儿!
我的乖孙!
记住姥姥的话!
到了那神仙府邸,眼睛别乱看,手别乱摸,人家给什么,咱就受什么!
要银子的时候……看姥姥的眼色!
咱把脸皮揣在兜里,把心捧在手上!
姥姥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给你讨回活命的二十两雪花银!”
风雪呜咽,仿佛在为这渺小的希望悲鸣。
荣国府!
那两扇朱漆大门,高耸入云,门上的铜钉在惨淡的冬日下闪着冷硬的光,如同巨兽冰冷的牙齿。
门口的石狮子凛然踞坐,睥睨着蝼蚁般的众生。
守门的小厮身着锦缎,目光如探照灯般扫射着这对“移动的补丁”
。
刘姥姥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碾碎。
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仿佛都浸满了金玉的富贵气息,噎得她喉头紧。
她努力堆起一个自认为最谦卑、最和顺的笑容,颤巍巍地凑上前:
“这位……这位尊贵的小哥儿,”
她的声音干涩颤,“劳您大驾……动问一声,贵府上,可有一位周瑞周大爷?他……他是老身那……那远房侄女婿的三表姨奶奶的……的……”
关系越捋越远,她自己也心虚得舌头僵。
守门人挑剔的目光刀子般刮过祖孙俩褴褛的衣衫,鼻孔里哼出一声:“周瑞?周管事?”
下巴倨傲地朝后一扬,“走后角门!
找周瑞家的去!”
千恩万谢,祖孙俩深一脚浅一脚绕到后角门。
刘姥姥心中惶惑:这豪门大户,连门都有贵贱之分,这世道,连门缝都透着势利啊!
几经周折,在一个堆满华美箱笼、弥漫着奇异暖香的角落,终于寻到了那“救星”
——周瑞家的。
这位王夫人的心腹陪房,通身的气派几乎晃花了刘姥姥的眼。
她一眼便洞穿了刘姥姥身上每一个补丁所诉说的贫苦,那目光如秤,瞬间掂量出对方的分量。
然而,一丝隐秘的盘算在她眼底闪过:
显赫的虚荣:连这般山穷水尽的穷亲戚都晓得来寻我周瑞家的门路!
帮成了,岂不是大大彰显我在府中的体面?
往昔的尘缘:当年狗儿他爹,确曾在争地时替我们说过几句话……这点旧情,或许值得一沽。
难言的戏谑:带这活宝去见见我们那位水晶心肝的琏二奶奶……那场面,定是解闷的好戏一出!
岂不比看戏还有趣?
心思电转间,周瑞家的脸上已绽开一朵恰到好处的笑容,亲热得如同见了失散多年的姐妹:“哎哟哟!
这不是刘姥姥吗?真是稀客!
贵客!
快请坐!
……哎,站着也好,站站更精神!
您老放宽心!
这点子事,包在我身上!
这就带您去见我们府里那位顶顶厉害、玲珑剔透的当家奶奶——琏二奶奶!
您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头儿来!”
在周瑞家的引领下,刘姥姥感觉自己像一片飘零的枯叶,被卷入一个光怪陆离、金堆玉砌的漩涡。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