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订单太多,所以,车间里缝纫机的嗡嗡声从天亮响到天黑,没歇过气。
布料像流水一样在工人们手中传递,刚裁好的衣片堆成了小山,眨眼功夫就被分到各条流水线上。
“三号线的拉链快断货了!”
“裁剪房!春秋外套的料子再送两卷过来!”……
工段长的吆喝声在机器轰鸣里时隐时现。女工们埋着头,手指翻飞,连喝水都顾不上。
包装区的地上,打包好的纸箱摞得一人多高,等着第二天发往天南地北。仓库管理员小跑着清点数目,额上的汗也顾不上擦。
甚至大中午的,食堂的饭菜快凉透了,还没有人来吃饭。
最后,还是管人事兼后勤的云富强来赶人,大家才停下手中的活去吃饭。
总而言之,工厂现在是机器等着人,订单等着货,整个工厂像张拉满的弓。
陆羽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楼下生产车间的景象,转头对人事主任说:“立刻在厂门口贴招工信息,明天就面试,合格一个进一个。生产线不能再等了。”
然后,制衣厂的招工红纸便贴上。
幸好这年头工作还是很珍贵的,红纸刚贴出去不久,人事部门口就排起了应聘的长龙。
陆羽带着人加班加点面试,总算招到了一部分缝纫熟手,这才暂时缓解了生产压力。
而之前,在电视台确定广告播出时间后,陆羽还特意给云润谦打了电话,叮嘱让他一定要蹲京市一套,说有惊喜。
本小姐难得认认真真美一回,必须让自家男人看看。
所以,在广告播出那晚,云润谦和几个矿上的管理人员,正围坐在办公室里那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前,看着模糊的雪花屏幕,等着播放新闻。
时间一到,云润谦立刻上前拧着旋钮,调到了京市一套。
新闻刚结束,画面一转,响起一阵轻快的音乐。
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妆容精致、穿着时髦呢子大衣的姑娘,她身姿挺拔,在简单的布景前优雅转身,脸上带着自信又亲切的笑容。
“这女的真俊啊!”
“是哪部新电影里的明星吧?没见过啊。”
“这衣服样子真不错……”
工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而云润谦猛地愣住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手里的烟都快烧到手指了也没察觉。
电视里那个光彩照人、举止大方的女人,不是他媳妇又是谁呢?!
只见画面中的陆羽,又换上了一套利落的西装套裙,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介绍着“润羽制衣厂”的理念。
云润谦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一股混杂着巨大骄傲和强烈思念的热流冲上头顶。
他媳妇,上电视了!还这么漂亮,这么有派头。
他看得入了迷,嘴角不自觉咧到了耳根,眼神里全是痴迷。
等到广告最后,陆羽举起牌子,清晰念出工厂名称和地址时,云润谦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大腿,指着屏幕,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带着十足的炫耀:“看见没?看见没?这是我媳妇,我媳妇!”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谦哥,你这牛吹得也忒大了。”
“就是!这电视里的天仙似的人儿,能是你媳妇?你咋不说她是七仙女下凡呢?”
“想媳妇想疯了吧你?昨晚是不是又梦见弟妹了?”
矿长老赵也笑得直拍云润谦的后背,“云老弟,知道你跟弟妹感情好,可这不能乱认啊。这姑娘一看就是大城市的文化人,明星胚子!”
云润谦见大伙儿都不信,语气认真地再次强调:“真的,这就是我媳妇,我骗你们是孙子!”
接着,他从自己随身带着的旧帆布包里翻找,那里面放着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东西。
终于,他掏出一个用干净手帕仔细包着的小相框,像捧着宝贝一样递到众人眼前。
相框里,是去年他和陆羽在天安门前的合影。
照片上的陆羽化了点淡妆,梳着两根麻花辫,穿着碎花衬衫和直筒黑裤,依偎在他身边,笑容温婉,和电视里那个陆羽一样明艳照人。
大伙儿好奇地凑过来,看看相框里那个女人,又扭头看看电视屏幕里那个气质优雅的“明星”,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电视机里的广告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