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两秒,最终还是按了“保存”
键——这是他第七次核对完这份季度报表,密密麻麻的数字在屏幕上晃得人眼晕,直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成十七点三十五分,他才像松了弦的条,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是块巨大的棱镜,将西天的夕阳切成无数细碎的金片,有几缕格外执拗,斜斜地越过办公桌,落在他摊开的牛皮纸笔记本上。
页脚那行用蓝黑钢笔写的“月底前提交项目方案”
,被染成了温柔的暖金色,连笔尖顿笔时的小墨点,都像是缀了层光晕。
他揉了揉酸的眼尾,起身去茶水间接水。
路过落地窗前时,脚步忽然顿住——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像条流动的星河,车灯与霓虹交织着向远处蔓延,而街道尽头的天际线处,一轮橘红色的落日正缓缓下沉。
那落日不像平日里锐利的太阳,倒像被谁用掌心焐软了,轻轻搁在城市高低错落的建筑轮廓上,边缘晕着圈朦胧的粉紫,活脱脱一颗刚剥壳的溏心蛋,仿佛再靠近些,就能尝到温热的蛋黄。
这是他搬进这栋甲级写字楼工作的第三个月。
每天清晨踩着早高峰的地铁赶来,傍晚裹着夜色离开,会议室的白板写了又擦、擦了又写,dead1e像悬在头顶的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再快一点”
。
他竟从未留意过,黄昏时的天空会有这样柔软的颜色。
茶水间的咖啡机还在嗡嗡作响,磨好的咖啡豆香气混着热水的蒸汽飘过来,同事小陈端着个印着卡通猫的马克杯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语气里满是惊叹:“今天的夕阳也太绝了吧!
上周我回乡下老家,我爸还跟我念叨,说现在城里的黄昏总蒙着层灰,不如乡下的透亮,连落日的边儿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野“嗯”
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冰凉的玻璃。
玻璃上倒映着他疲惫的脸,可思绪却飘回了十几年前——那时他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跟着爷爷住在乡下。
村口有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两个小孩手拉手才能抱住,每到黄昏,爷爷就会搬张竹椅坐在槐树下,摇着蒲扇等他放学。
夕阳把爷爷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从槐树根一直铺到村头的小河边,他就踩着爷爷的影子跑,手里攥着刚摘的野菊花,笑声能惊飞树梢上的麻雀。
那时没有高楼,没有报表,只有槐树叶的沙沙声、爷爷的蒲扇声,还有夕阳落在河面上,碎成一片金箔的样子。
下班高峰的地铁总是拥挤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野好不容易挤上地铁,找了个靠门的位置站着,手机还在不断弹出工作群的消息,红点点像没熄灭的警示灯。
他深吸了口气,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兜里,转头看向窗外。
地铁正驶过一段高架,视野忽然开阔起来——远处成片的居民楼像是被撒了把金粉,每一扇窗户都镶着夕阳的金边,连阳台上晾晒的床单,都被染成了温柔的橘色。
有个背着粉色书包的小女孩扒着车窗,小脸蛋贴在玻璃上,指着远处的天空大声喊:“妈妈你看!
太阳在跟着我们跑!
它跑得好慢呀!”
她妈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从包里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
林野顺着镜头的方向望去,那轮落日正悬在两栋楼之间,下方是错落的屋顶,上方是渐变色的天空,像一幅被精心装裱在画框里的油画,连光线都恰到好处。
“夕阳会跑吗?”
小女孩歪着头问。
“会呀,”
妈妈把拍好的照片给她看,“它要跑到山后面去休息,明天再出来陪我们玩。”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戳着落日,小声说:“那我明天还要看它。”
林野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早上出门时,母亲在微信里的语音。
那时他正忙着穿鞋,只匆匆听了两句,大概是说“你爸今天要去河边钓鱼,说等黄昏时回来,那时候鱼最容易上钩”
。
他掏出手机,翻出刚才在高架上随手拍的夕阳照片——照片里的落日比肉眼看时更红些,像颗熟透的柿子挂在天边。
他犹豫了一下,又在输入框里敲下“今天的落日很好看”
,才点了送。
没过几秒,母亲的消息就回了过来。
先是一张照片:父亲戴着顶旧草帽,坐在河边的石阶上,手里握着鱼竿,草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露出的嘴角却带着笑意。
身后的夕阳把河水染成了橙红色,风一吹,水面上的波光就晃得人眼晕,像撒了一把碎金子,连父亲的裤脚都沾了层淡淡的金光。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母亲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背景里还能听到水流声:“你爸刚看到照片就乐了,说这夕阳比你上次回来时的还美,红得亮。
他还说,让你有空了就回来,咱们一起去河边看日落,他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