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
他忽然觉得,这声音里并没有恶意,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留恋。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
张明远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拿起手电筒,走向通往后院的走廊。
锈迹斑斑的铁门依然紧锁,但唱戏声分明是从门后传来的。
他犹豫片刻,从那一大串钥匙中找出标有"
旧馆"
字样的那把。
钥匙插入锁孔,出沉闷的"
咔哒"
声。
门开了。
后院杂草丛生,月光下,一栋破败的二层小楼矗立在院子尽头。
楼体的外墙上还能依稀看出昔日的雕梁画栋,只是如今已被藤蔓和苔藓覆盖。
唱戏声就是从楼里传出的。
张明远深吸一口气,踏着及膝的杂草走向旧馆。
木制的大门虚掩着,他一推就开,扬起一片灰尘。
里面是一个废弃的剧场。
观众席的椅子东倒西歪,舞台上的幕布破败不堪,垂落在地。
月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照在布满蛛网的舞台上。
空无一人。
张明远用手电筒扫视整个剧场,光束所及之处,只有破败和尘埃。
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舞台方向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
你来了。
"
一个轻柔的男声说。
张明远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剧烈摇晃。
舞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穿着戏服,水袖垂地,脸上化着精致的旦角妆容,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
你你是"
张明远声音抖。
"
鄙人姓程,程蝶衣。
"
那人微微躬身,举止优雅,"
多年无人踏足此地,感谢先生前来听戏。
"
张明远这才注意到,这人的身形在月光下有些透明,能隐约看见他身后的破败幕布。
"
你是鬼?"
张明远颤声问。
程蝶衣微微一笑:"
不过是舍不得这方舞台的一缕执念罢了。
先生不怕?"
奇怪的是,亲眼见到这自然的景象,张明远反而平静下来。
眼前的"
鬼魂"
举止文雅,眼神清澈,看不出丝毫恶意。
"
你的《牡丹亭》唱得很好。
"
张明远实话实说。
程蝶衣的眼睛亮了起来:"
先生懂戏?"
"
我父亲是票友,小时候常带我去戏园子。
"
张明远向前几步,在第一排还算完好的椅子上坐下,"
你刚才唱的是游园惊梦选段吧?"
"
正是。
"
程蝶衣欣喜地点头,"
知音难觅啊!
"
那一夜,张明远在破败的剧场里听程蝶衣唱了好几出戏。
他现这个"
鬼魂"
提起戏曲就神采飞扬,全然忘了自己非人的身份。
天快亮时,程蝶衣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
天要亮了,我该走了。
"
他依依不舍地说,"
先生明日还来吗?"
张明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从此,每月农历十五,张明远都会去旧馆听程蝶衣唱戏。
通过断断续续的交谈,他慢慢拼凑出了程蝶衣的故事:
他本名程云生,自幼学习旦角,曾是城里小有名气的演员,尤其擅长梅派青衣。
文革开始后,戏院关闭,他成为批斗对象。
最痛苦的是,他被迫亲手烧毁了自己珍藏的戏服和剧本。
1967年的一个夜晚,无法承受痛苦和屈辱的他在舞台上自尽,穿着唯一保存下来的杜丽娘戏服。
"
那件戏服是师父临终前传给我的,"
程蝶衣抚摸着自己的衣袖,眼神哀伤,"
我舍不得烧,藏在舞台下的暗格里。
走的时候,就穿着它。
"
张明远心中酸楚。
他理解这种对艺术的执着和热爱,就像他退休前是木雕师傅,也曾为那些被迫毁掉的作品痛